云胡一时不忍,给了李盛源个眼色,李盛源蓦然跳下马车,朝衙役们走去。
“老爷们,这老大爷跟小的是同乡,一起过来的,您们体谅体谅,也放他进城吧”
他话说得诚恳,听口音,又像是那么回事儿,衙役们收了他的钱和东西,也晓得从菜农身上抠不出东西来,便冷着脸摆摆手,放过了菜农。
菜农连忙收拾起背篓,瞧见地上被踩烂的菜,肉疼得心里直抽抽,这可是他老婆子辛辛苦苦打理了好几个月的菜呐,就这么糟蹋了!
“大爷,咱们赶紧走吧,一等他们反悔了,可就麻烦了”李盛源出声相劝道,顺手接过菜农沉甸甸的背篓,搀着他快些过了城门口。
“小伙子,老头子我今日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怕是要交代在这儿!”菜农颤颤地拱手感谢。
“您莫要谢我,不过搭把手的事儿,要谢,你就谢我们掌柜的,是他心善帮了您。”李盛源侧身避开他的礼,引着他到马车旁。
菜农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连串的鞠躬哈腰。
云胡将人托起,顺势打探道:“大爷,你们每次进城,这些衙役都要这样刁难人吗?”
菜农一脸无奈,“也并非回回如此,只是老头子我今日没算好日子,若是赶着另几位衙役当值,可就顺当多了”
“哦”云胡浅浅地应和了一声,感情是他们运气不好。
“我瞧你们也不是本地人,若是再进城,就逢每月双数来,领头的那个衙役,别看生得凶,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长疤,人却是个好的,可比这些要强多了”说到这儿,菜农狠狠地叹了口气。
云胡想着等回了府城,将此事儿跟谢见君提一提,打着为民解忧的旗号,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猖獗事儿,有这样的衙役,百姓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但想归想,眼下最要紧的事儿却不是这个,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大爷,咱们这白头县里,最热闹的集市在哪儿?”
“就在前面的主街上,卖东西的商贩都会在那里搭棚子支摊子”菜农回道,见云胡一行人都是外地人装扮,还坐着马车,一瞧就是来做生意的,登时就热心肠地给他们指了一家留宿的客栈,“这条街的东头,有一家吉祥客栈,掌柜的是个实在人,要价不贵,有时候还会好心地照顾我们的生意,逢雨雪日子,还会将客栈里的柴房留作给我们歇脚过夜”
云胡正向打听住处呢,现下听菜农一说,告别了人,便冲着客栈去了。
谢见君在城外茶摊上干坐了两刻钟,连茶水都喝得淡了,方起身入城,也恰恰因为来得晚,刚好错过了将将发生的事儿。
然小夫郎受了憋屈,他也没逃过。
守城的护卫眼睛都快要高到天上去了,瞧着他一身素朴的青衫打扮,谢见君递上前的路引连翻开都不曾,摆摆手便丢到地上去了,还催促他快些走,语气之恶劣,吓得大福躲在阿爹怀中不敢冒头。
“主君,这”陆正明看不过眼,欲上前训斥两句,被谢见君伸手拦住,“咱们此番过来,低调行事,莫要招惹过多的注意力。”
说着,他俯身将地上的路引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几位官老爷,草民想打探件事儿,草民带着孩子来私塾拜师,想问问县里可否有书生们能借宿的地儿?”
“想什么好事儿呢!”衙役嗤笑一声,“瞧你这穷酸书生的样儿,怕是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吧?就这,还想要借宿喏,这大街上,桥洞底下,想睡哪儿睡哪儿!”
说这话时,衙役们哧哧笑作一团,扭曲丑陋的嘴脸让陆正明憋不住火,他家大人待人一向宽和,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但谢见君听了这话,倒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只躬身做了个礼,便抱着害怕地缩成一团的大福入了城。
“大人”陆正明一时气不过,愤愤然道:“这吴知县手底下的衙役简直欺人太甚!”
“去打听打听夫人他们几人住在哪家客栈,找间离得最近的客栈”谢见君闭口不应,反而岔开话题,说起了旁个事儿。
“是”陆正明虽是气愤,但也是有分寸之人,当即就应了差事儿,转身消失在长街上。
待人走远,谢见君拍拍怀中默不作声的大福,“大福乖,阿爹在身边,不怕不怕。”
大福吸了吸鼻子,“这些人好凶呐,他们会不会欺负爹爹啊?”
谢见君一怔,眼底晦暗不明,须臾,他抚了抚大福的额发,郑重其事地正色道:“有阿爹在,没有人能欺负你和爹爹,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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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云胡依照着菜农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件吉祥客栈。
入店中一打听,寻常过夜的房间只要十五文一晚,他便做主安排了五间客房给几个伙计,一趟带来的陶罐,就委托掌柜的放在客栈的地窖里,拿冰块煨着。
今个儿赶路辛苦,在大堂里招呼诸人用过晚膳后,他大手一挥,让大伙儿都早些歇息去,明日起早,再商量这糖水罐头怎么个卖法。
四人齐齐散去,小云掌柜终于得以喘口气,他可真是累了,除去来甘州那回,便再也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了,当真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若是谢见君在身边,指定会打水给他泡泡脚,还会再给他案抚案抚僵硬的肩膀,可如今房间里只余着他自个儿一人,便是连叫小厮送热水的劲头都没有。
云胡仰面躺在床榻上,手里攥着大福的小衣裳,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是分别一日,他便有些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