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春雨和秋雪苦口婆心地相劝,结果榻上人丢出俩字后又翻了个身蒙住头继续睡。
此情此景正与另外三人殿中的景象相类似,殿内侍奉的其他仙娥也跟八人一样急得团团乱转。
四位殿下素有起床气而且是很重的起床气。假如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搅扰了殿下的美梦,铁定会被罚上两天两夜不准睡觉。
可若依殿下不计时间的睡下去,晾在外面的一大片‘葱白’,只怕该弱不禁风地一根根栽倒,毕竟殿下一睡起来的架势着实能威震众人。
“倘若殿下觉得困乏得很,咱们就今晚再接着补觉,现在先起来罢。”
这厢水芙绞尽脑汁的谆谆劝导,本是寂静的殿外,猝尔响起一阵叮叮咣咣的碰撞声,杂乱脚步声并仙娥惊慌失措地叫喊声交织在一块。
“救命!宫里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对了,殿下还在寝殿里头,赶快把人拉出来啊!”
窗外,火势渐渐壮大舔上窗框,燎出黑洞洞的窟窿,几缕黑烟自窗牖底的缝隙逸进殿内,火烧的呛人味道使水芙不禁掩袖大声咳了咳。
她扑到榻前紧紧拽住鲛绡帘帐,嗓音中带着哭腔,抽噎着嚎道:“殿下!外面走水了,快些起来逃命啊!”
躺在榻上的容盈不耐烦地抽出掖藏于锦衾内的手,飞快掐捏出一道召雨诀丢到了外面。
天际顿时乌云密布,雷电隐没在厚重云层中,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蹲在窗牖底下施法控火的宁画瞬息浇个透心凉,她同其他仙娥呆呆地被雨淋着。
半晌,跟一只落汤鸡似的蔫蔫儿垂着头,提拎起吸饱雨水的衣袖拧了一拧,又盯向犹自冒出袅袅青烟的柴火堆,长叹一声。
唉,失策啊……
连殿下犹擅操控水的事都忘记了,竟糊涂到这般地步。
殿内兀自哭得欢畅的水芙抹着眼尾,偷偷瞄向窗外瓢泼雨势,颤巍巍的哭声断断续续到最后,噎着喉咙打了个哭嗝,“殿下火势已灭了,且快快把雨收了罢。”
再不止住,宫内怕是会被淹成湖海,水灾泛滥。
但见榻上人囫囵捏了一道法诀,指尖射出一缕碧芒,殿外乌云迅速褪去,恢复清晨微透出熹光的天际。
八人反复劝谏无果,只能讪讪地退出寝殿,随即不约而同地召出一只传信的纸鹤,想让其余几人帮忙出谋划策,把对床榻无比热爱的殿下赶紧撬起来,经过她们快速探讨最终得出一个粗暴而简单的办法。
当她们重新回到殿内,小心翼翼靠近床榻掀开幔帐,看着自家殿下一派天真无邪的睡颜,内心的惭愧之感霎时聚涌心头。
但转眼思忖在外面苦苦等候,且散发着扑鼻脂粉香气的一片‘葱白’,只好咬咬牙,颤抖着双手掏出了一对棉花,堵住耳朵。
少顷,四声惨绝仙寰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第三十三重天,凑巧翱翔过寝殿上空的无辜仙鹤,被吓得抖簌着翅膀,扑棱掉几根翎羽。
侍立殿外的众仙娥捂住耳朵,互相投递的眼神中写满着相同的疑惑,四位殿下究竟怎么了?
刚步进鸣鹓宫欲寻芳漪帝姬传旨的蔓儿,至寝殿门口骤闻此高亢尖利的嗓门,惊得手一抖,写着旨意的绢帛一骨碌便掉到地上,滚着滚着就直接‘咕咚’一声滚进了殿前一方荷塘,惊飞了栖于芙蕖莲叶间的蜻蜓。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众人埋首屏住呼吸。
纵使旨意一溜烟儿滚进荷塘,蔓儿也是面不改色,随意打量两眼亭亭净植又煞是清丽的芙蕖,顿了一顿,随手指了几个仙娥下荷塘里捞旨意。
之后格外镇定地吩咐了三名心腹,命她们前往另三宫口述一遍旨意,并嘱咐不必太循礼,必要时适当的可以展现一下个人风格。
保持着微笑目送三名心腹离开的背影,蔓儿轻叹了叹,提袖不着痕迹地抹掉额上冒出的细密冷汗,眺望向远方的目光悠远而深邃。
四位殿下果真非寻常之仙,前方恐会是一片兵荒马乱,还是识时务的赶紧溜之大吉为上策。
这尤为刺耳的尖叫声甚至波及到了第三十三重天坐落于南边的常瑟宫,使得宫内的些许事情也开始变得不同。
在遥遥第三十三重天之上,宫阙巍峨林立,天界的大殿下臻阳、二殿下启珩的寝宫并四位帝姬的寝宫,及几位神君的日常办公之处皆在此。
由于时辰尚早,诸位神君还未前来当值,便显得格外空旷寂静。至于大殿下臻阳因要体验轮回疾苦自去了凡界历劫,故而现今他并不在天界。
如此,便仅剩常瑟宫中的那位主儿。
彼时的二殿下其人正于舒适寝宫里,悠哉闲哉抱着一只从凡界精挑细选上来的波斯猫撸毛玩。
肉乎乎的狸奴体态肥软,胖胖的大脸上须子细长,通体雪白,毛发细柔,尾巴一摇一摆。
它本是乖巧地蜷缩在主人怀中,眯着琉璃色的圆眼睛,享受着温柔地撸毛,孰料突然从东边传来四声震天动地的尖叫,把狸奴惊得‘嗖’地窜出启珩的怀抱,炸着毛伏低身子,瞪大眼睛巡睃着四周。
可怜叫狸奴爪子给挠破袖摆的二殿下仍保持着怀抱的姿态,后知后觉才拍了拍耳朵,扭头满面茫然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边低声嘀咕,边双目无神地看向殿内一隅正悠悠品茗对弈的南宫旭和月桓。
这二位向来起得早,又因无所事事便至常瑟宫同他一处品茗对弈逗狸奴,预备借此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棋枰一方,本举棋冥思的南宫旭右手指间执着一枚白子,左手保持着持扇的姿势,视线怔怔然望向蹲在中间的那只波斯猫,又垂眸觑着一袭紫袍上的斑斑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