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熊领宏喝道,同时对赵思前行了一礼,指着赵璇道,“此犯素来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请公公责她二十大板。”
赵思前眉毛一压,心说打板子的不也是你们三法司的人,对自己的同僚能下得去手?
“不必。”他细声细语地说道,“赵璇,三法司的诸位大人特来审理你失职一案,你应当感谢诸位大人才是。”
“不不不,我还是感谢赵公公您吧,我在三法司人缘差得很,他们都怕哪天被我带队抄家,也就是公公您不归我抄,所以最为公正。”
“大胆赵璇!你……”
赵思前抬手阻止,身体前倾,似乎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不怕?”
“怕。公公您看好您的帽子,再往前就要掉了。”
“吴兆锟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应该算失踪,生死未卜。”
“不管怎样,他都是在你的手上失踪的,你犯了失察之罪。而未经朝廷批示就逮捕朝廷命官,是犯了瞒上专断之罪,你明白这两桩罪有多大吗?”
“明白,杀头嘛,我很熟的。我抄的大官里有一多半犯的都是这俩。但是,我还有话讲。”
“什么?”
“公公,你们司礼监怎么能管到三法司头上?吴兆锟案也不归你审啊。”
此话一出,堂上诸位大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谁不知道,阉党权倾朝野已有二十余年,司礼监掌印太监更是自称九千岁,带着司礼监横在六部之上,谁敢说这帮公公的不是?
赵思前玩弄着自己白玉样的指甲,慢条斯理地说:
“皇上要司礼监管什么,我们就管什么。当然也包括你这小小的金牌捕快在内。”
赵璇扮了个鬼脸,满不在乎地转移了话题:
“关于吴兆锟案的更多细节,我已整理成卷宗上交刑部了,他到底是失踪还是遇害,各位大人应当自有定数。”
三法司众官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无人敢说话,还是赵思前开口道:
“卷宗是卷宗,我更想听你亲口讲讲吴兆锟是怎么死的。”
这时,堂上一人正了正身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冯广进,是负责督办科举舞弊案的最高官员。
早在此案东窗事发之际,他就私会过礼部尚书俞子材,进行了一番利益交换。
俞子材门生众多,在朝上很有分量,被称为“俞党”,算是老臣的代表,手握先帝遗诏,是唯一能与阉党抗衡的党派。
而冯广进所属的太子党,是朝中党派里最为式微的一派。帮助俞子材全身而退,就能得到俞党的扶持,帮助太子稳固地位。
他的门生,奔赴江都主办此案的都察院御史刘公茂早已做好了处理,在递交给朝廷,代表都察院审查结果的卷宗里只字未提江淮商会与俞子材、吴兆锟的勾连,只给了吴兆锟一个“失察之罪”。
虽然赵璇递交的卷宗里肯定记述了俞子材和吴兆锟的罪行,但那又怎样?刘公茂的卷宗已被抢先呈给司礼监,暗示此案中俞党和太子党利益一致,阉党若不想和两党同时撕破脸,就只能将刘公茂的卷宗呈给皇上,让俞子材和吴兆锟完成脱罪。
虽然吴兆锟的失踪属于意料之外……想到这里,冯广进又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安慰自己,就算吴兆锟现在从地里跳出来磕头认罪,他也有办法处理——只要能过秉笔太监赵思前这一关就行。
在他得意的时候,还有一人握紧双拳,满脸愤恨,那是刑部侍郎熊领宏。他早在赵思前进入大堂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出了端倪,真恨不得亲手把和阉党勾结的都察院众人千刀万剐!
他们手上握有赵璇递交的卷宗,但有司礼监横在上面,根本无法将其呈给皇上御览!
而且,他的下属秉公办事,却身陷囹圄,就跪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真窝囊,真他妈太窝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