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惊疑不定,霍然站起:“可是为什么?老师究竟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儿,才能让画祖让他……对你痛下狠手?”
他气息翻涌,似乎正在为遥远的受害者鸣着不平,而丹希却慢慢地拉了拉他的袖角,动作温柔地把他劝了下来,重新坐了下来。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触犯天怒的错事,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生性极恶、容不得人的弟子。只是这世上有些事,很难单纯以对错是非而论。鳞染为画祖麾下第一战龙,为他涤荡四方妖魔,立下赫赫功劳,可他求了画祖多次,也未能让画祖为他画下一双龙眼,你可知为何?”
苏折眉心颤动道:“因为若是赐予他一双龙眼,他几乎就是完美的【作品】,那样他的实力就会过于强大?”
丹希点了点头,苏折想了一想,疑道:“难道他那时撕下老师的脑袋,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是为了限制您的实力?”
丹希写道:“我曾经想过许多理由,但这一个,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因为我立身之初,为一完整的仙人像,只是颜料涂层略薄于鳞染,他身上的千万鳞片都有足足七层的天材宝料的涂染,唯独一双眼睛是空白,而我身上无一处空白,只是颜料只涂了六层半,虽有差距,但不算大,只需花上几千年,积攒足够的精华颜料,就可以完成第七层的涂染。”
苏折道:“所以,画祖那时已有限制老师实力的想法,却又不忍亲自出手,便示意掌教撕下了您的脑袋,自此以后,就断了您的升阶之路,您就只能停留在六阶,再不能往上一步了?”
丹希晃了晃脖子,好像是在点头。
苏折无奈道:“他如此防备你们,可最后还不是出事了么?”
丹希写道:“那是因为他太过防备自己的作品,却忘了防备自己的弟子。”
苏折听至此刻,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倒灌到了头顶,整个人如遭雷激,战栗着双唇,急切地吐出一句。
“当年画祖出事,果真是掌教下的手么!?”
第148章遇行幽
丹希一语而发,沉默而认,便犹如一道巨石坠砸汪洋,溅起的水花利如剑戟,直接刺透了苏折之前所有的从容,彻底浸没了他的镇定,叫他惊得一句都说不出,却又恍然顿悟一切,竟觉得之前种种的疑惑困苦之处,都有了一个解答。
画祖出事以后,画轴山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愈发繁盛正荣,他那时就已觉得不对劲,如今细细一想,也就只有这个答案。
因为画祖出事,根本就是掌教的手笔!
若不是他当年出卖了画祖,焉能留下画轴山一脉?
丹希只问道:“你问的是‘果真’……莫非你早有这想法?”
苏折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只觉口中如含了黏连不断的残血败肉,声音竟是一字赛一字地沉重。
“想要悄无声息地拉下一个创世仙祖,必定有别的仙祖加入围剿,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得万一。既有外敌,也必得有内患,否则这样强横不可一世的仙祖,要如何才能被切割分离,却又无一人知晓?”
丹希写道:“确实如此。”
苏折心中波涛翻涌,口中震声道:“可是为什么?他是画祖的亲传弟子,画祖对他疼爱如亲子,甚至不惜限制你和行幽的实力去保他的地位,他在画仙道的前途几乎是无可限量,为什么还要联合外人,去下这样的狠手?”
丹希没有写出任何字样,苏折便又细细分析道:“而且去围剿一位创世仙祖,也必定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一人出手就罢了,要如何联合得了外人?”
丹希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他前途无量,可如果……他的前途根本就已经到了头呢?”
苏折原本思路受堵,此刻却觉醍醐灌顶,犹如一张受尘的铜镜被打磨到了极限的光滑,他的眼前瞬间一切清明起来。
“难道画祖也采取措施,限制了他的实力?”
丹希写道:“画祖对他十分疼爱,并没有直接采取措施去限制他的实力……但画祖做的某些决定,却是间接地封死了他的飞升之路。”
他顿了一顿,抹去原有的字样,忽然补了一句浓墨重彩、而又字字千钧的话。
“而且不止是封死了掌教一人的飞升路,画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封死了整个修仙界的飞升之路!”
这话一出,就好像用一个天真残忍的笑话,揭开了某种远古神话的序幕,丹希把当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慢慢书写,文字明明悄无声息,却把几千年的惊心动魄,都浓缩到了薄薄的几句话、几个字里,直看得苏折目瞪口呆、却又心惊难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