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的动作很快。
当天傍晚,他带来了一位年长的僧人。
钱唐本地的僧人都似佛殿上供奉的神像,衣饰精致,面容饱满,即使眼中含笑也隐隐高于凡俗。
但这老僧却似路边的神像,简陋而粗粝,寡言而少语。
他见着法严,也没一句言语,当即坐下,守护着法严躯壳,轻声诵经。
不必多说。
法严正是那个预定中护送金身之人。
李长安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才是开始。
鸡都还没叫。
李长安便被何五妹从梦乡里揪了出来,跟院里睡眼惺忪的小娃娃们一起打扫庭院,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但没多久,一伙秃头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一问,为首的和尚叫印善,是轮转寺的督监僧,特意前来布置迎奉场所。
他们人多势众,又个个膘肥体壮,很快将院子打理一新。
但慈幼院毕竟老旧破败,太多地方有碍瞻观,一时半会儿修缮不得,便调来了许多绸布挂起遮瑕。
而后又驱使护法神们,四下飞驰,宣泄神威,把居住在左近的死人们都撵得远远的。
佛门盛事,岂容鬼魅旁窥?
也就李长安,因保全法严禅师法身有功,独得恩许,被留下沾染佛光善业。
和尚们看他衣衫简陋,赏了一套完整的打扮,软璞头、圆领衫、铜扣带、六合靴。
又嫌他鬼脸发白,不够红润喜庆,又给他抹上铅粉,涂上口脂。
待到忙活完。
晨钟已落尽。
东升霞光融化了朝雾。
富贵坊乃至临近里坊的信众们都闻讯赶来,有脸面的可以在慈幼院大门前列队迎候,其余寻常善男信女们则只能聚在街巷两侧翘首以待。
这么一等。
终于有鼓吹远远传来。
寻声望去。
随着鼓吹声近。
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眼前,首先闯入眼中的是六匹骏马拉动的车驾,车驾主体是一座巨大莲台,莲台上是一乘神轿,挂着彩绣帘帐,黄金宝盖悬于其上。
车驾两侧各有僧人随行,俱作盛装,伴着车驾缓缓向前,步态端庄肃穆,一字一步诵唱经文。
佛唱袅袅,云天为之应和,坠下花瓣纷纷如雨落。
如此神迹,怎叫信众们不为之痴醉,为之叩首,为之痛哭流涕?
但李长安一双鬼眼却很不合时宜。
他瞧见宝盖之上,有凡人看不见的护法神悬身其间。
个个拖着一个大布口袋,未免暴露“神迹”虚实,只好把袋子塞进衣袍里遮蔽住,于是一个赛一个臃肿,活似充了气的大胖子,一边跟着车驾在半空飘来滚去,一边奋力抛撒着花瓣。
比他们更苦逼的是地上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