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的同事已经接到命令,随时可以开枪。哪怕你的手再往前伸五公分,现在你都没法坐在这儿说话了。”耿耕缓和了语气,“你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是我舅妈和我说了那句话,让我意识到,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真正替我着想的人。”贾辉掐灭烟头,“其他人就只会粗暴干涉我的人生。但是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又拍拍屁股走人了。”
耿耕又给了他一支烟,他点上后狠狠抽了几口。
“我不是不想努力。我是学计算机的,我同学去了互联网公司,现在都是年薪百万了。我当初已经面试通过了,他们不让去,说那是私企,说出去丢人。我想去海外工作,他们也不让去,说一年到头见不着,养我白养了。他们说在大机关大单位工作才有面子。他们要的是自己的面子,从来不考虑我。在机关哪有机会出头?我不会来事,也没有背景,我就算想努力也没人给我机会,只有穿小鞋和背黑锅的份儿。他们不管我的难处,好像买不起房没有当上领导,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所以你就惦记上你舅舅家的财产。”耿耕说道。
“你听说过这句话吗?有些东西要么你一出生就能买得起,要么你一辈子都买不起。”贾辉说道。
“我听很多人说过。”耿耕回答道,“所以幸福就是压根没见过那些你买不起的东西。”
“没错。”贾辉点了点头,“我从小就幻想,如果我舅和我舅妈是我父母该多好。他们有知识、有眼界,更有钱。不像我父母,没文化、没追求,一辈子一事无成。忽然有一天,我和小妹交换了命运,我成了我舅的继承人。我当然会珍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他们养老送终,肯定比亲生的还孝顺。这样不好吗?他们为什么非得再生一个孩子呢?他们凭什么抢走我的继承权!他们的孩子凭什么一出生就是富二代,而我永远都要看别人眼色,永远是个下等人!我们是一家人,凭什么杨文竹一出生,就站在我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耿耕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贾辉时的印象,白衣黑裤,框架眼镜,标准的机关办事员形象。谁能想到在这个谦和友善的外表下,竟然藏着对生活、对命运如此之深的怨气。
“杨家老太太拉到医院去了。”李为走进办公室,“一听说贾辉被羁押就晕了。”
耿耕喝了一口茶水,他现在开始喜欢喝这种名叫太平猴魁的绿茶,因为随便泡泡就好。
“杨英明也真逗,还给贾辉联系律师呢。”李为说道,“他是不是忘了贾辉在害他老婆?”
“这都正常。”耿耕叹了口气,“毕竟是一家人。”
“拉倒吧。要是我,我跟他们断绝关系。”
“所以你不是他。”耿耕把打印好的口供分别放进几本卷宗副本里,“但有人就是这样。”
门开了,卢队兴奋地冲进来。
“说实在的,这个韩秀案我真犯嘀咕。”卢队敞开心扉,“一开始什么证据、线索都没找到,愣让你给破了。”
“还有绑架案现场发现的尸体,那也是神来之笔!”李为立刻吹捧道。
“你看着是神来之笔。”卢队在后辈面前还是拿出语重心长的语气,“但要没有老耿五年来经常不断上山去看,他也发现不了那个金元宝。没有白吃的苦,没有白走的路。”
“领导说得对。您往后也多给我点机会,让我也多吃点苦。”李为笑眯眯地说道。
卢队给了李为一个“看你表现”的眼神,接着对耿耕说道:“老耿,你现在否极泰来,势如破竹。你抓住这股势头,把五年前的案子也给它破了!咱们老哥们就能真的扬眉吐气了!”
“好!”耿耕点点头。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卢队坐在沙发上,“绑架案咱们立刻动起来,说实在的我真担心杨文竹如果还活着,她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耿耕走到白板前,写下了几行字。
长期本地居住。
独栋别墅?带院子的平房?空置仓房?
认识人质,内心煎熬。
“第一条,绑匪在本地居住。”耿耕说道,“这事儿咱们聊过了。如果他们在外地,不可能把尸体埋回到案发现场。带着尸体过检查站有非常高的风险,完全没必要。”
“同意。”卢队在本子上记录,“第二条。”
“第二条,空置仓房已经查完一轮了,没有发现发现可疑人。绑匪很大概率住在独栋别墅或者带院子的平房。很简单,你在楼房里囚禁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除非她们自愿和绑匪生活在一起。但是从死者头骨的裂痕来看,死者生前遭受过毒打。这种程度的殴打如果发生在楼房里,一定会被邻居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