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正十三年(1735年)那个神秘的冬夜,湖广总督喜塔腊·迈柱的手笔犹如一把寒剑刺向了紫禁城的龙椅,他在密奏中揭开了湖北巡抚吴应棻治下的司法黑幕,指控其任期内滋生了冤假错案。与此同时,湖北巡抚吴应棻同样掷出了一份火药味十足的奏折,矛头直指湖广总督迈柱,声称正是他在任期间酿成了令人瞠目的冤屈事件。这一前所未有的双雄对峙,令整个朝廷为之震动,两位权倾一方的大员竟因一起案件相互弹劾,此事立刻引起了雍正帝的高度警觉。
历来深居九重的清朝皇帝对于地方权力间的龃龉尤为敏感,雍正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意识到这起麻城杀妻案背后必然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纠葛,以至于能够驱使一对封疆大吏反目成仇,公然挑战帝国官场的秩序。于是,雍正果断地调遣了手腕刚硬、素有铁面之称的户部尚书史贻直,委以钦差重任,命其即刻奔赴湖北,亲自揭开此案的重重迷雾。
麻城,这座寻常的市井之地,住着一位名叫涂如松的小商户,虽非腰缠万贯,却凭借祖上传承的店铺足以安身立命,日子过得倒也滋润。涂如松娶了年纪稍长自己一岁的杨氏为妻,原本以为生活就此美满和谐,然而世事难料,这位看似温婉的杨氏却成为了颠覆他命运的关键人物。
杨氏对涂如松生意人的身份心存芥蒂,时常因琐碎之事与其争吵,并饱受涂如松冲动之下的掌掴之苦。每当涂如松怒火攻心,失手之后,杨氏便会愤然奔回娘家暂避风头,而每一次涂如松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将其接回。
那是一个平凡而又暗藏波澜的日子,涂如松的母亲病倒在床,急需人照料。杨氏却不肯尽孝,甚至在口角冲突中侮辱了婆婆,这让涂如松彻底失去了忍耐。盛怒之下,他再次动手打了杨氏,杨氏则趁机离家出走,这一次的离去,不仅没再回归,反而引发了即将震惊朝野的麻城杀妻案——一场让湖广总督与湖北巡抚竞相指向对方的惊天冤案。
正当涂如松家中弥漫着药香,母亲病榻前他日夜忙碌,直到老人病情好转之际,才想起了久未归家的妻子杨氏。按照惯例,他本应早早登门岳父家接回妻子,但这次却迟滞了脚步。当他终于踏上前往杨家的道路,期望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得到的消息却是晴天霹雳——杨氏从未踏足娘家一步,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块巨石砸在心头,涂如松瞬间陷入恐慌与无助。同时,杨氏的胞弟杨五荣亦察觉异样,面对姐姐的离奇失踪,他的内心焦虑万分,理智的丝线逐渐导向了一个冰冷的推测:莫非是平日里火爆脾气的姐夫涂如松,在家暴中不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然后故意编造寻妻的谎言来掩盖事实?
杨五荣决定亲自解开这个谜团,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尾随涂如松,潜入邻里巷陌,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探寻姐姐的踪迹。就在他徘徊于涂家周边,惶惶不安之际,一名叫赵当儿的地痞混混出现在视线中。赵当儿觑见杨五荣心急如焚的模样,眼珠一转,心生邪念,遂信口雌黄,宣称自己亲眼见到涂如松狠心杀害了杨氏,意图以此骗取杨五荣手中的好处。这一番惊人言论,无疑在原本已经动荡不安的局势中投下了更大的阴影,将麻城小镇的平静彻底撕裂开来。
这下杨五荣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紧紧拽着赵当儿直奔麻城县衙,誓要为姐姐讨个说法。此时执掌麻城县衙的知县汤应求闻报接手此案,迅速召集升堂审讯。杨五荣与赵当儿联手控诉涂如松涉嫌杀妻,可关键证据——杨氏的尸首却无影无踪,仅凭赵当儿的一面之词。须知赵当儿在当地可是臭名昭着的泼皮无赖,而涂如松则是人人皆知的孝子典范,这段时间以来,邻里街坊众口一词,证实涂如松始终守在病母身边悉心照料。面对这种无赖与孝子的矛盾对立,汤应求心中自有定夺,初步判断孝子涂如松无辜,故并未对其采取强制措施,而是将案件挂起,持续展开深入调查。
汤应求坚持不轻易动涂如松一根毫毛,案子始终维持在侦查状态,此举令杨五荣怒不可遏。他连连冲撞县衙,几次三番上演闹剧,强烈要求汤应求先将涂如松收监再查案。杨五荣的屡次挑衅之举,终究触动了汤应求敏锐的神经,他不动声色地下令衙役秘密监视杨五荣与赵当儿的一举一动。
随着调查的步步深入,汤应求赫然发现赵当儿果然游手好闲、欺善怕恶,十足的无赖行径暴露无遗。而杨五荣近期的举止愈发诡异,尤其频繁与本地才子杨同范有所交集,这一线索令汤应求心中疑窦丛生。他开始怀疑这场风波的背后可能有杨同范的推波助澜,是否真凶另有他人或是另有隐情,一切似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杨同范和杨五荣,两人虽是本家亲戚,但身份地位却天差地别。杨同范身负秀才功名,这在清朝时期可是了不得的荣耀。要知道,秀才和举人在当时的社会地位极高,就连见到父母官都可以免礼。因此,杨同范自然也是心高气傲,平日里很少与那些没有社会地位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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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奇怪的是,杨同范竟然对杨五荣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本家亲戚格外热心。要知道,杨五荣在社会上也就是个闲杂人等,与杨同范这样的秀才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杨同范不仅搭理他,还屡屡伸出援手,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人心生疑虑。
于是,汤应求越发确信,这桩看似杀妻案的背后,或许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杨同范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不禁让他对其产生了深度质疑。在他看来,若能对杨同范进行一番详尽的盘问,或许就能拨云见日,揭开真相。但碍于杨同范身为秀才的身份,汤应求并无直接拘捕审讯的权力,只好冒险上书至上级黄州府(今湖北黄冈),申请剥夺杨同范的秀才功名,并在府内发布通缉令,寻找消失的杨氏。
然而,黄州府并未轻率地同意褫夺杨同范的秀才身份,而是优先着手通缉杨氏,遗憾的是,尽管搜索范围不断扩大,杨氏依然杳无音信。鉴于此,黄州府拒绝了汤应求关于撤销杨同范秀才功名的提议,并将此案原封不动地退回麻城县继续审理。
如此一来,汤应求陷入了两难境地:杨氏生死不明,而嫌疑人杨同范却又因为秀才身份得以逍遥法外。他深刻理解,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在于找到杨氏,无论生死,都将揭晓案件的真相。然而,现实状况却是杨氏下落无处可寻,唯一的嫌疑人杨同范又无法合法拘审,导致这桩疑案如同被浓雾笼罩,久久未能破解。
时光荏苒,一年光景过去,河水悠悠,河边沙滩上赫然出现一具早已面目全非、性别难辨的腐尸。消息传至县衙,汤应求立即指令麻城县的首席仵作李荣赶往现场验尸。谁知,在李荣紧张进行验尸工作期间,竟然有人试图用重金贿赂李荣,要求他出具证明该腐尸为女性的验尸报告。这一突发状况,无疑为原本就充满悬念的案件又增添了一层浓厚的阴谋色彩。
在当时,麻城县的李荣乃是享誉荆楚的首席仵作,人称“湖北第一刀”,因其品行端正、办案严谨且验尸技艺超群,名声远播至湖北按察使司,每逢疑难案件,省内高层都不惜纡尊降贵,特地邀请他前往省城主理验尸工作。面对眼前的贿赂诱惑,李荣毫不动摇,坚守职业道德,断然拒绝了这份昧良心的钱财。
与此同时,河滩新发现的腐尸消息不胫而走,焦急寻找姐姐杨氏的杨五荣闻讯赶来,望眼欲穿地审视那具已严重腐败难以辨识的尸骸。悲痛之情涌上心头,杨五荣竟失声痛哭,激动地宣称这具尸体便是他的姐姐杨氏,并坚称是姐夫涂如松所为,当下便要求汤应求知县立刻下令逮捕涂如松。
正义的李荣并未受到外界情绪的影响,他细致入微地完成了尸检工作,其结论犹如晴天霹雳:根据检验结果,这具腐尸并非女性,而是一名男性,死因为溺水身亡。显然,这具男尸与杨氏毫无关联,汤应求据此判定杨五荣的指控缺乏依据,拒绝了他的拘捕请求。
戏剧性的转折接踵而至,秀才杨同范此刻站了出来,利用自己的身份集结县学众多学子一同包围县衙,他们振臂高呼,指责汤应求和李荣受贿包庇涂如松,玩忽职守、颠倒是非。这一系列动作将整个麻城县搅得人心惶惶,也为这起错综复杂的案件增添了更多扑朔迷离的色彩。
即使汤应求成功地将杨同范及其带领的一众县学书生们劝退,但杨同范并未就此罢休,他紧握着不放的信念,再度集结杨五荣与其他书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威严庄重的湖广总督府门前,誓要申冤到底。
彼时湖北巡抚一职正处于空缺状态,由湖广总督迈柱暂代其职。迈柱虽身为满洲贵族,却素来喜好结交文人墨客,乐于展现自己亲近士人的姿态,为自己赢得了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当他目睹杨同范这位秀才携大批书生以及所谓的受害人亲属在总督府门前大声喊冤时,他视此为展现公正与明智的最佳时机,毫不犹豫地决定受理杨五荣的申诉。
迈柱随即派遣了一位已在科举中高中进士、目前担任候补知县的高仁杰,作为省派专员介入此案。陪同高仁杰的还有按察使司衙门经验丰富的仵作薛无极,两人共同前往麻城县,重启对涂如松杀妻案的调查审理。
所谓候补知县,在清朝体制中是指那些虽已通过科举成为进士,但未能进入翰林院深造的官员,他们在等待实际职务的过程中,会在省巡抚衙门内从事政务学习,一旦有县令职位空缺,即可随时补任。在等候期间,他们常会被派遣执行地方巡察任务,以便积累实践经验。
高仁杰本人已在省衙虚位以待多年,满腹经纶亟待施展,对实授知县一职怀揣炽热期盼。他深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借此次案件揭露汤应求的不公或疏漏,就有望取代其麻城县知县的位置,实现自己的仕途跃升。
仵作薛无极,贪婪无度,面对同样的贿赂诱惑,不同于李荣的铁骨铮铮,他选择了接受那笔黑钱。于是乎,当高仁杰与薛无极一行抵达麻城县时,他们迅疾推翻了汤应求和李荣之前的权威鉴定。薛无极刻意扭曲事实,坚决声称河滩上的腐尸乃是一名女子,且死亡原因系遭人猛烈攻击肋骨致死,无疑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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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高仁杰与薛无极如此篡改事实的行为,汤应求愤慨不已,深知唯有寻求更高层级的裁决才能还原真相。他火速向黄州府提交申诉,请求重新审查此案。然而,狡猾的高仁杰预判到了汤应求的行动,抢先一步,直接向湖广总督迈柱禀报,诬陷汤应求、师爷李献宗以及仵作李荣均收受了涂如松的贿赂,从而包庇了涂如松。
迈柱听闻这般说辞,竟轻易相信,旋即下令剥夺了汤应求的知县职位,并将汤应求、李献宗和李荣等人一并收押,准备进行彻查。同时,迈柱提拔高仁杰为麻城县临时知县,全权接管此案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