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只听得徐居士徐仙师轻声慢语、温柔细腻的模样,从未想过他也有如此疾言厉色、不留情面的时候。
瞧他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这个刚刚收的新徒弟给收缴了画笔,彻底赶出画轴山似的。
看来居士到底是居士,仙家到底是仙家。
平日再是怎么平易近人,如今随口几句便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凛冽,叫旁人听得一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求情也不敢说,生恐往徐云麒的火上又添了一把油。
而徐云麒骂了半日,冷静下来,眼看着林宿被骂得大气不敢出,把头越低越卑微,丝毫没有往日的冷静从容模样,也知道自己骂得有些狠了,便忍不住问道:“说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林宿无奈道:“我……我确实是打算主动感染上观星病。”
徐云麒一愣,道:“你说什么?”
林宿叹道:“叶清敏他们命在旦夕,所以我想试试看——若是我先从一颗妖星上得了观星病,再去迅速观测另一颗妖星,是否就能两相僵持,抵冲妖星的污染?”
“若我成功,叶清敏他们也有救了不是么?”
徐云麒像是第一次认识林宿似的,以一种极不理解、完全震惊的目光看向对方。
“你想在自己身上作实验!?所以才一声不响地溜到了千里台!?”
林宿点头道:“我也知道此事过于荒唐可笑,所以只想自己偷偷实验,不告诉任何人,也不牵连任何人。老师若是不来,我是不会回到寝舍,牵连他人的。”
徐云麒眼看着林宿这老实又可怜的模样,一时之间又气又急,这一刻是感动理解,下一秒又是痛惜难忍,竟是七八种情绪都混在一块儿下锅煎炒,十多种思路在脑海中冲撞。
“你这思路……实在荒唐古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林宿看着一愣,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试探着问道:“这……这法子是可行的么?”
徐云麒淡淡道:“任何新奇古怪的法子,都得找个人实验一下,你这思路确实是不错,但……我们不可能找健全无碍的人去实验。”
林宿眼前一亮:“老师的意思是……?”
徐云麒沉声道:“叶清敏等几人本就有性命之虞,下了灵药也未能完全阻止污染的蔓延,如今只能孤注一掷,看看他们能不能有幸观测到另外一颗妖星了。”
林宿诧异道:“老师是想把他们挪到星台之上,让他们日夜观星?”
徐云麒自嘲地一笑:“他们如今神志不清,危在旦夕,我这个作画仙的解不了星体的病,也只能施法叫他们看向天空,希望另外一颗妖星真能解了他们的污染吧。”
话说到这儿,事情自然就有转机了。
而林宿却忽然问道:“那敢问……紫晏仙君如今怎样?”
徐云麒一愣,只对此事按下不提,又看向林宿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此山此台?一路上可有别人瞧见你?或者你可曾看见了什么人?”
林宿一愣,道:“没有啊。”
徐云麒心中生了些许疑惑,道:“你未曾看见什么形态特殊的乌鸦,也不曾看见天空上漂浮的那道金光大字么?”
林宿努力回想了片刻,似乎是真的没有注意到的样子,道:“我瞧见了天空上的字样,可若说什么形态特殊的乌鸦,我是真没瞧见,倒是有瞧见一只黑猫在山道上躲懒偷闲,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云麒沉默片刻,忽道:“所以,你此来观星,没有任何人可为你证明行踪么?”
林宿忽的心头一沉,不知如何言语,只瞧见徐云麒目光震震犹如天边最亮最不可忽视的一颗星子,似乎里面藏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感。
有欣赏。
有理解。
自然也有极其深重的怀疑。
林宿,也就是苏折,此刻自然明白他疑惑的来源是什么。
妖官苏折原先只能在外攻击徐云麒,此时此刻却能忽然现身于画轴山,焉知不是混在新生堆里潜伏了进来?
而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在妖官苏折现身的当头,新生林宿也失了踪迹,一路前往观星的千里台,还没有任何人瞧见他,未免也过于巧合、过于蹊跷了些。
以徐云麒的性情,他疼爱林宿、欣赏林宿,也正因如此,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排除对方身上的嫌疑。
因此林宿也只能无奈道:“我不知道老师这样问我是因为什么,但我独身来此,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若是因此惹了老师生气,我也只能……只能任凭老师处置了。”
他这话一说,徐云麒还尚未说些什么,一旁的冯灵犀就已经忍不住担心,立刻也开口求情道:“小林他之前鼓励我们去藏书阁就是为了搜寻资料,此刻来千里台也只是救人心切,还请仙师莫要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