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讲到金乌的身体构造、尤其是在分析羽毛结构,指出羽毛对光泽的反射度时,那种纯粹的兴奋和欣赏,是做不得假的。
也没有必要作假。
瞅瞅旁边四大徒弟那无奈的眼神,足以看出这位在私下里就与他们分享过自己的金乌爱好,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搬到道课上来,让新生也来习惯习惯他的金乌狂热。
除了大部分人的愕然之外,还有一些聪敏的新生,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比如叶清敏,先是看了一眼下笔的林宿,接着立刻就描绘起金乌的外形,边看着大堂之上悬挂的那幅徐云麒的金乌图,边下笔不缀,为的就是夺得头筹,压一压林宿的风头。
冯灵犀不甘人后,本也想迅速作画,在众人面前炫炫技,但瞧了瞧苏折,见他只是微笑而平静地点头,便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就老老实实地按原速度画下来。
而苏折也甘愿让叶清敏出这么一点风头,所以干脆就把画速放缓了几分,连几个关键部位也故意模糊化处理,失却精准度,多些笨拙感,好让自己成为他的衬托。
果不其然,这样一放水,他的画作在叶清敏的精准构造之下就显得更加不堪,而在冯灵犀的飘逸笔锋面前,竟也是远远逊色。
为此,叶清敏更加飞速下笔,而冯灵犀却有些担心地看向了苏折,也有些其他人开始注意到了这等差距,把目光放在叶冯二人的金乌图上。
这却是苏折的愿望。
搞情报工作的人,当然不能把风头出得太足。
若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当细作都当成个小明星了,还怎么做事儿?
如若叶清敏能够在新生弟子中崛起,冯灵犀能顺带分点他的锋芒,再加上点宣家姐弟的细腻工笔,以及梅洛洛画风的新奇有趣,他林宿就不那么显眼了。
好的卧底,就该泯然于众人。
而不是叫人人都放他在心上。
白玉博山炉中熏香袅袅,如仙山上的云雾一般环绕了画室,闻之使人更聚精会神,而徐云麒只端坐于莲台之上,让四大弟子下去指点,他自己一边喝茶品茗,一边纵览全局,将所有人的画作都一一放在眼底。
瞧见冯灵犀画的翱翔金乌时,他轻轻点头,看见叶清敏描的昂首金乌图,他惊艳一笑,唯独瞧见了苏折那只一丝不苟、过于严谨笨拙的金乌时,他微微皱眉,仿佛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到了课业之末,众人描摹已毕。徐云麒问及最出众的三人。
先是叶清敏的画。
徐云麒瞧着这栩栩如生、昂首欲出的金乌,不由感叹:“你这画笔之精巧、姿态之闲定,蕴意之自在,实是这一届新进承笔郎的第一了。”
众人自然服气、艳羡,交赞之声此起彼伏,更有诸多惊艳目光投射而来,倒叫之前受伤憋闷的叶清敏,在此刻容光焕发,一扫颓意。
“多谢老师称赞!”
徐云麒笑道:“该是你的荣誉称赞,自是少不了的。”
接着看向了冯灵犀的画。
这位则微微一笑,指着画上那只翱翔的金乌,又指了指那巨如山坳的翅膀上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偶,道:“这不是学生描摹之作,而是当日遭遇‘木偶天魔’后,我在城中亲眼所见——那金乌妖官载着几百个小人偶飞上高天几百尺。”
徐云麒微微一笑:“你能被妖官所救,又得见金乌此等高翱仙姿,实是幸运。”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似连他这个仙师都在羡慕冯灵犀的美遇,倒叫众人侧目。
可众人心底一琢磨,就更加觉得古怪荒诞了。
这毕竟画的是苏折。
是盗天宗的妖官啊!
怎么徐云麒如此言语赞美,冯灵犀如此肆无忌惮?这仙门不许画死者,不许画天魔,也不许画妖灵(一种特殊灵体),可画个妖官,就没什么忌讳的么?
冯灵犀露齿一笑,自觉得了依仗,更加无顾忌地说:“我也觉得自己幸运,那日若非得了苏妖官与慕容妖官的救助,此刻恐怕就无法坐在这儿了呢。”
“那你为何不去投靠盗天宗,而来投靠画轴山呢?”
这时阴阳怪气的声响响起,众人望去,却见是那叶清敏开的口。
这人也不忌讳什么,当着徐云麒的面都敢如此说,显是平时就忍了冯灵犀的诸多吹捧妖官之语,此刻受了这“画技第一人”的赞扬,便也志得意满,不管不顾了。
其实不止是他,有好几位新生也不满于冯灵犀这般吹捧敌人,因此叶清敏这话一出,竟有好几个跟着点头的。
连苏折也不自觉地无奈苦笑。
徐云麒却是目光陡然一沉。
他嘱咐叶清敏道:“画仙毕竟是画仙,而非平凡画师,你画技虽是无可挑剔,但也得戒骄戒躁、平心修道,方可赋灵气于神兽仙禽,使它们活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