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的雨季,漫长而破碎,淅淅沥沥的,像是凌迟人心的思念。
大金佛寺,宝相庄严的佛像下,身着砖红色袈裟的男人,虔诚念着日复一日的经卷,尽管已经剃度,但是依旧能看出,他满头的发根,都是白色的。
缅甸的男人,一生都要有一次出家仪式来侍奉佛祖,反骨逆天的男人,从小长在军营,从来不屑于这个传统。
却在三年前,妻子预产期的时候,瞒着所有人,跑去了医院的产房,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新生儿和产妇被从里面推了出来,等了一夜,没等来自己的妻子,最后崩溃在无人的楼梯通道砸墙。
彪子和伏猜找到他的时候,两个人心都烂了,英俊威武,彪悍俊朗的男人,一夜之间,一头乌发全都白了。
他双眼发红,疯了似的抓住产房出来的医生问,
“我老婆怎么样了?她生了吗?有没有哭?有没有疼?有没有找我?……”
彪子和伏猜也跟着崩溃,流着泪想要将人拽走,可是他不管不顾,眼神涣散,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溪溪……老婆……你在哪儿?老公来了……”
“老婆……宝宝……你害怕了没有……一定疼坏了吧……”
急火攻心的男人失了心智,差点将医院砸了,最终吴猛下令,让人打了镇定剂,带去了寺庙。
金佛照耀之地,神秘而宁静的净土,抚慰了男人焦躁到快要失常的情绪。
慈眉善目的大师,定定看着他。
他双眼枯槁,看着头顶半眯着眼的佛像。
“他为什么不睁开眼?”巴律哑着嗓子问。
“他不忍见世间悲苦。”大师答。
“不见,就不苦了吗?”
“苦过,就是甜了。”
“那要他干什么?你供奉他干什么?人不都得靠自己。”男人干裂的嘴皮喃喃自语。
“对啊,所以,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佛本无相,却生万相,众生普渡,佛祖涅盘……”
“我不信佛……”躺着的男人扯唇冷笑。
佛如果真的慈悲,怎会让他生生承受这痛失挚爱的凌迟?
“你信自己就好……”大师依旧慈悲看着他。
“我不想活着了,人间太苦,可我放不下我的妻子……”男人的眼中,一滴泪滑落,打在了佛祖脚下,被万千信徒叩拜过的青石板上。
“苦过,就是甜了……”
对话,仿佛回到了原点,但是,又好像不是。
“师傅,帮我剃度吧……”
就这样,男人剃去了白发,换上了袈裟,每年都会在打完仗后,雨季来临前,带着一身肃杀之气,来到寺庙,沐浴焚香,念经打坐。
他是庙里最不一样的僧人,没人管他,从不化缘,也不理会进庙里来的信众游客,甚至不时还会穿着袈裟开军事会议,身边总跟着持枪的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