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需了却红尘,你真的了了吗?
……
这是陈今今两年来最安稳的一次觉。睁开眼,仿佛时光倒退回两年前,外面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她不禁想起?曾经同李香庭与明?尽在?这院中追逐的场景,恍若就在?昨天一般。
良久,她才从回忆中抽离,缓过神,抓着?柔软的被褥,脸埋进枕头?里,吸嗅李香庭留下的味道,也不再是从前浓浓的书卷和颜料味,更?多的是长期在?青灯古佛下熏染的香火气。
两年,早已物是人非了。
陈今今抱住枕头?不愿起?身,昨夜泪流多了,这会眼睛还酸涩无比,她静静躺着?,回想昨夜的话,昨夜的人……她并不后悔在?李香庭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也不觉得眼泪有什么丢人之处。自己向来率性,虽这两年在?很多事上、人前学会了隐忍,但在?爱人面前,她只?想做最真实的自己。
在?床上流连许久,陈今今才起?身去?洗漱。
空荡荡的院子里,轻柔的秋风拂得人很舒服。
她坐在?花坛前,又想念起?明?尽。
刘奶奶从廊下走过,见?人坐着?发呆,唤她一声:“来吃早饭吧。”
陈今今闻声看过去?:“奶奶,早。”
“不早了,再过会都做午饭了。”刘奶奶笑着?招招手,“快来,本来早上要叫你,明?寂说让你多睡会,锅里还留了稀饭和馒头?,我添把火给你热一热。”
“我自己来吧。”
陈今今随军期间学了不少技能,其中包括生火做饭,湘菜浙菜都会一点,最拿手的一道就是烤野鸡,可?是这是佛寺,不能沾荤腥,她便想中午和刘奶奶一块炒几个素菜给大伙尝尝。
吃完,陈今今和刘奶奶在?斋饭门?口坐着?,聊了聊寺里的人,寺里的事。
太阳晒得人发懒,她又有些困意,在?这浓浓的困意里,又十分地想念李香庭。
明?明?,现在?离得那么近。
可?却更?远了。
不知道李香庭在?哪里、干什么。
陈今今从毗卢殿后门?进去?,拜了拜两侧的文殊、普贤菩萨,刚起?身,听到殿内有人讲日本话,她以为听岔了,或许是相似的方言,没?当回事,紧接着?又听到两句日语,是男人的声音。
陈今今快步绕过去?,便见?一个穿了米白色西转的男子跪在?毗卢遮那佛前,合掌祈祷,口中喃喃念叨着?日语:“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健康,保佑病人早——”
陈今今听着?这熟悉的语言,积压的恨意猛然?爆发,走近一脚将人踢倒:“你也配跪在?这,滚出去?!”
日本男人眼镜都被踢掉了,趴在?地上捡起?来,并没?有生气,且与她鞠了个躬:“抱歉,我马上就走。”
远远就听到女?人的骂声。
李香庭走进毗卢殿,就见?两个难民拉住愤怒的陈今今,佐藤阳太正?立她身前,深深低下头?。
他对陈今今说:“他不是军国主义份子,只?是个普通人。”
陈今今气红了眼,盯着?垂首的日本男人:“普通人,普通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别人的国家干什么?来看这个被你们侵略的民族吗?来看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吗?”陈今今用?力甩开拽住自己的两个男人,“来假惺惺地忏悔吗?”
佐藤阳太头?低得更?深了:“对不起?,请你原谅。”
“原谅?几十万无辜百姓的性命,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我切开你的肚子,挑开你的肠子,割了你的头?,再问你,能不能原谅我!”
佐藤阳太骤然?跪在?地上,伏首痛哭。
“你居然?还跪在?这里祈求和平、家人平安,那中国人死去?的家人呢!住在?这里无家可?归的人都没?哭,你有什么脸在?这哭。”陈今今看向李香庭,“修证佛法,广度众生,可?这世?间行走的,未必都是人。”
“今今,不是你想的那样。”李香庭轻声道:“他是个医生,在?寂州医院任职,救了很多中国人,也捐助过很多难民。”
陈今今往前一步,盯着?这个潸然?泪下的日本男人:“我不管你是谁,做了什么,我厌恶你们的国家,厌恶你们国家的一切!你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枉死的百姓,等你们的军队停止滥杀无辜,跟那几十万冤魂一一道歉,再去?求他们宽恕吧。”她忿忿地走了出去?,跟这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吸同一片空气都让她觉得耻辱和愤怒,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又席卷而来,她仿佛再次听到了一阵又一阵惨叫与哀嚎。
李香庭跟上去?:“你去?哪?”
“回——”陈今今没?敢说部队,见?惯了日本兵的狡诈,她对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一丝信任,万一是伪装的间谍,自己的话一定会给这里带来麻烦,现下自己戾气重,还是离开几天冷静下,顺带思考思考和李香庭的关系,她转身看向台阶上的男人,“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