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陛下要重赏来迎他的女将军叶嵘。
叶嵘却说她效力于宁国公牙帐,未得军令不敢领受皇恩。
李方亦眼睁睁看着陛下的脸从红转青。
又比如陛下写了圣旨要赏赐宁国公。
叶嵘却说她奉命护送陛下,为了不让人以为宁国公挟制陛下,不能让平卢军替陛下传旨。
可陛下因为记恨金吾卫听从梅舸号令,早在平卢军到了泯州之后就事事仰赖平卢军,此时又去哪儿找不是平卢军的人来替他传旨?!
李方亦回忆自己死了的儿子和背叛自己的家仆,才把笑给憋了回去。
行行走走,回到繁京,当日圣驾从朱雀门离开繁京,此时大开门迎接圣驾的,也是朱雀门。
朱雀门外刀剑林立,黑甲森然,是刚刚横扫了天下的平卢军。
在列队的正中,一个女子骑在黑色的骏马之上,身上穿着一身紫色的麒麟绣袍。
七月的繁京湿润多情,一如从前,闭上眼,假装自己未曾离开,好像还能从风中嗅到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李方亦却在宁国公驱马上前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洗不掉的血腥气,浸满了繁京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墙,亦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这个看起来只是有些清瘦,甚至带着些文气的女人,她走到今日,仿佛是从尸山血海里步步行来。
行至御驾之前,女子翻身下马。
几乎是同时,辇车上的陛下从车上挣扎着下来,抢到了女子的面前大喊:
“卿,大启之恩人呐!”
陛下都这么说,臣子又能如何?
李方亦连忙跪下,却不小心看见了宁国公脸上的笑。
“陛下言重了。”
“若非得卿,朕愧对天地,愧对先祖!”
陛下言辞恳切,李方亦却一直记得宁国公刚刚的笑。
仿佛冷笑。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表演,陛下要拉着宁
国公同乘辇车,国公婉拒,陛下要和国公一起进皇城,国公婉拒,议政殿大门大开,穿着簇新龙袍的陛下坐回御座上,下旨封宁国公为宰相、太子太保,又加封上柱国、襄平郡王。
群臣都高呼陛下圣明,唯有一直低着头领受赏赐的宁国公、不对,是襄平郡王一直没有说话。
“陛下,听闻宰相梅舸身故于泯州,不知她的身后事,陛下有什么打算。”
骤然听到“梅舸”两个字,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方亦看向御座,虽然隔得远,他也能看见陛下的脸色和刚刚不同了。
梅舸,满朝文武默认了她是罪人,恨不能将这数年来所有的仓皇和失败都堆到她头上,在刚刚回到繁京的时候,没人想听见她的名字。
孟月池微微抬起下巴,她的目光从一干朝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御座上。
“陛下,‘文正’二字,微臣觉得正和了梅相的风骨。”
她仿佛在建议。
却绝不是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