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段文胜去市里开会了,陈玉麒对萧何吏说道:“走,买床去。明天周末,把家搬了。”
萧何吏本来担心陈玉麒后悔不去,这时见他主动提搬家,心里高兴,便去跟陆春晖请了个假。
“我准了,但不一定好使。”陆春晖最近心情也不好,他主持综合科的时候没什么反响,段文胜接手后干的风生水起。面子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里子,乔玉莹局长怎么看他,班子成员怎么看他?最近他感觉在局里地位下降的很快。
萧何吏为了陈玉麒能搬过去,也顾不了段文胜了,和陈玉麒去了商场买了张最简单的床,即便这,萧何吏也嫌贵,又拉着陈玉麒去了旧货市场,给自己也买了一张,然后雇了两辆三轮车运了过去。
等到了目的地,连三轮车司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地方能住人么?看看这俩年轻人,尤其是陈玉麒苍白的面庞,优越的气质,洁净合身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像住在这垃圾堆里的人物。两个三轮车司机在心里感慨着人不能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腰杆也不自觉地挺了一挺,仿佛凭空生出了几分优越感来。
两个人找到麻杆尖嘴女房东要了钥匙,把床搬了进去。陈玉麒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了两瓶巴斯消毒水,往地上、墙壁、*床上撒了个严严实实,并不顾萧何吏的反对,强行把萧何吏的房间也喷洒了一通,熏得萧何吏跑到外边埋怨了半天。
陈玉麒又下去买了两个拖把回来,也不理萧何吏自顾地拖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疼水费的麻杆尖嘴女房东尖声叫唤起来才作罢。不过令他俩奇怪地是,今天叮叮当当地忙了大半天,那几个奇怪的邻居却没有伸出头来骂。
两人忙活了半天,把家里的物品也都拉了过来。黄昏的时候,终于一切安顿就绪,萧何吏舒服地大字型躺在床上,心里有种莫名地踏实的感觉,虽然只是租的,但这屋里的东西都属于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晚上,两个人走出废墟,找了一家小餐馆喝了两杯,算是小小地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出来找个地摊吃了饭,萧何吏骑着他那崭新却被撞的歪歪扭扭的自行车载了陈玉麒去上班。陈玉麒奇怪,这车看着挺新,怎么吱吱嘎嘎的,萧何吏含含糊糊也没说明白。
到了单位,萧何吏一看段文胜没在家,心里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他的日子越来越憋屈了,只能趁着段文胜不在家,赶紧能快活一会是一会。
下午,段文胜回来了,语气比平时温和一些:“何吏,咱们在东州的大学同学今晚有个小聚,你到时候过去服务一下。”
萧何吏心里咯噔一下,问道:“都谁啊?”
“去了就知道了!”段文胜的语气又开始变得冷冰冰的,拿了份文件出去了。
萧何吏摸起电话给张康打了过去:“上次你说乔素影来东州,到底怎么回事?”
张康说道:“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小美女早就去找你了呢!上周就来了,在东州市财政局上班。啧啧,有钱就是好!想上哪上哪。。。。。。”
萧何吏没心思跟他扯淡,说:“你帮我问问,晚上他们有几个聚会,乔素影参加吗?”
不一会,张康回了电话,据可靠消息说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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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
东州市黄北区政府大院里一片静悄悄地昏暗,只有西副楼三层农林局综合科还孤零零地闪着一盏灯。
萧何吏站在窗前,望着漫天飘洒的雪花,心里一片冰凉,觉得自己就像院中的那棵枯萎的白杨,用秃秃的枝干顽强却无力地抵挡着风刀霜剑尽情的肆虐。
静静地站了一会,萧何吏转过身,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表,六点二十分,同学聚会应该早马上开始了吧?
今晚参加聚会的都是段文胜的同班同学,最让萧何吏难堪的是听说刚调来东州市财政局上班的乔素影也会参加。萧何吏能想象到见面时的尴尬,乔素影低声下气地追求了自己好几年,但自己一直拒绝,而今天,她却是高高在上的贵宾,东州市财政局的领导,而自己,却将作为段文胜的部下去给她服务,这是多么滑稽而又让人别扭的一幕场景啊。
下班前,他再次跟段文胜表示不想去参加,但段文胜却一再的邀请,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冷淡的口气中也开始夹着着命令式的严厉,萧何吏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点事与段文胜闹翻,说心里话,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怕段文胜了,比郝海平书记还要可怕,所以最终还是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可就在要出发前,段文胜却突然安排自己打份材料,并一再叮嘱加完班后务必赶过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萧何吏心里有几分明白,但却不愿意深想。
萧何吏长长叹了口气,按照段文胜的交代把打印好的材料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刚要出门,却停下想了想,又转回身来重新打印了一份揣在身上,这才锁门下楼而去。
张康已经开着车在下面等他。
富华大酒店的豪华包间里,温文儒雅的段文胜正亲切地微笑着与众同学寒暄,谦和淡定中透着自信。
这一刻,虽然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演绎过不知多少次,但真正面对这些惊羡、钦佩、逢迎、懊恼等诸多美好表情时,段文胜还是有些陶醉,一个农村孩子,没有任何的关系和背景,参加工作一年多便被破格提拔为副科长,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要向乔素影证明,出身寒微的他,才是同学中的佼佼者。
抬眼向窗外望去,寒风萧萧,飞雪飘舞,天地间弥漫着萧寒肃杀之气,而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气氛热烈,处处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段文胜很满意这种差别。此时焦头烂额正在加班的萧何吏,应该正像窗外那萧瑟的秃树,枯枝败叶,在凛冽寒风中萎缩飘摇狼狈不堪;而自己却如屋内这株苍翠欲滴身姿挺拔的碧竹,有着勃勃生机和傲人的姿态。
乔素影还没有来,但段文胜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静静地等,甚至希望时间可以流淌得更慢一些,以让他更充分地享受这份美好。
一想起那张清丽俏皮的脸庞,段文胜的心就立刻被幸福充满,多么美的一个女孩啊。
小影,毕业一年多了,今天的你不会仍然是爱秃树不喜苍松吧?段文胜在心里叹息道。
当年,段文胜放弃了许多追求者,千方百计甚至有些低贱地追求乔素影,但乔素影的心却仿佛比千年寒铁还硬,而为了萧何吏,她却哭完了笑,笑完了哭,像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一想到这些,段文胜的心就隐隐作痛,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求爱就这么失败了,而且败得无地自容,因为是败在了一个跟自己一样无钱无势的农民儿子手里,想找点虚伪的借口都难。
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把萧何吏踩在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