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晖恢复了常态,哈哈一笑说:“还能干吊啊!看书学习呗,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换个领导你就能转运了。”
萧何吏叹口气:“唉,那要猴年马月啊!”
“不说这些了。”陆春晖从桌上下来,向外努努嘴:“走,吃饭去。”
萧何吏没有情绪,摇摇头:“不去了。”
“走吧,别这吊样,多大点事!富华上了海参大包了,听说很好吃。”陆春晖拖着萧何吏往外走,见他一脸不情愿,又骂又引诱道:“草,请你吃饭还这么多吊毛病。去了我给你讲解讲解局里的情况,去不去?”
这句话很有效果,萧何吏锁了门,跟着陆春晖下楼。两个人来到院里,天色黄昏,城市是很难看到落日夕阳的,西边的空中飘着几朵染了黄晕的云彩,院里幽静肃穆。
黄北区政府大院的建筑与其他几个中心发达城区的楼不太一样,他们那崭新的高楼是窄窄瘦瘦的耸立着,外面或绿或蓝的玻璃闪闪发光,在萧何吏看来,花里胡哨,像写字楼和宾馆似的。而黄北区政府更有那种古典的味道,或者说是庄严的气息。整个大院坐北朝南,东西窄南北长,很有纵深感。大门简单古朴却气派,左右带两个小的旁门。大门望进去,是一个圆形的小草坪,上面有花有树,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曲曲折折。两面是环形的步行道,平时停着密密麻麻的车辆。草坪后面,是个高大的牌栏。如果从外面看进来,看到牌栏基本也就望尽了。而穿过牌栏后是一个不大却很精致的水池,水池的后面才是沉稳厚重的八层政府主楼。
萧何吏心中叹息,想起第一天来报道时,心中还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和憧憬,感受着大院的幽静肃穆,心里觉得能在这里上班实在是一种幸福。
两人来到了富华大酒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萧何吏对这里也有深刻的记忆,他来省城东州后第一次进的大饭店就是富华大酒店。萧何吏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将来的处境,还处于兴奋期,心里充满了对大城市的新鲜感,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当时他感觉一进酒店就被惊着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金碧辉煌四个字。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亮堂堂的灯,黄色的主色调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尊贵大气。婀娜的红色旗袍服务员,台上弹吉他的歌手,颜色造型都那么美的菜肴,甚至是洗手间里点的香以及小便池里红红绿绿的球,一切都让他恍如梦中。
那次也是陆春晖带着去的,当时是给他们四个刚报道的年轻人接风。那天报道的时候,正好分管副区长姚子辰在局里调研,乔玉莹局长还特意把他们四个喊过去跟姚子辰副区长见了个面。四个人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七六、七七左右,站在那一排齐刷刷的。姚子辰副区长是个矮胖子,仰头看了看,当时还对乔玉莹笑着开玩笑说:“我是让你招干农业的,你给我弄一帮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干嘛,又不是组模特队。一定要严格管理,别惯坏了。”后来,萧何吏知道,乔玉莹局长在当时选人的时候的确比较重视外在形象。
那时萧何吏心里充满了激情和斗志,看看身边的三个人同龄人,学问能力人品不知道,但无论身高、长相、气质或者学历,没有一个比自己差的,那时他就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落在后面。
可是,当晚他就发现已经落后了。那晚,酒喝的尽兴,聊的也投机,五个人喝了四瓶白酒,两瓶瓶啤酒。两瓶啤酒是萧何吏喝的,其他四个人一人一瓶白酒。但出酒店门的时候,只有萧何吏一个人是步履不稳的。
那晚,萧何吏与几个年轻人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回到租住的小屋,他不清楚别人的感受,但他心里很期待明天的上班,甚至有种等不及的感觉。这一夜,萧何吏是带着笑容进入的梦乡。
现在,一想起这些,萧何吏的心就一阵莫名的绞痛。
陆春晖没有食言,一边吃着,一遍给萧何吏介绍起了农林水牧局的历史。
早些时候,黄北区是一个城区,尽管有两个镇,但实际已经没有多少农村和农业。大家都在拼命发展二、三产,尤其服务业,因为处在城郊结合部,各方面建设已经跟城区相距不远,加上管理相应的松一点,让很多产业发展更迅猛,出现了好几条诸如洗浴一条街、夜总会一条街等东州闻名的特色街。靠着这些来钱快的产业,谁还有心思去种地。另外就是建了几个在整个江北省排名靠前的大市场,占了好多地。
陆春晖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挤眉弄眼地说道:“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那几条街,我常去。”
萧何吏默默地听着没理他。后来,他们还真去了一次,从那时起萧何吏才知道陆春晖是多么有嘴无心,或者是有心无胆的一个人。
“因为农村农业很少,所以一产在咱们区占得比重就很低,区里也一直不重视这块。涉农的单位很多,也很乱,像农业、畜牧、林业、水利、农机、蔬菜、水产都有个独立的部门,还有个农委,基本就是虚职养老的。这些单位和部门有的是正科级,有的是正处级,有的就根本不是个独立单位,但一直没人管就是了。”陆春晖正说着,他的传呼机响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来笑着说道:“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跟你细说。”
“那你就最简单地说说呗。”萧何吏猜陆春晖可能有事,但又有些不甘心。别看陆春晖平时嘻嘻哈哈,但涉及单位敏感的事他几乎从来不提。
“好吧。”陆春晖点点头,把传呼放进挂回腰里,说道:“简单说呢,去年底东州区划调整,从南边的泰丘市划了两个县过来,又从北边的平原市划了七个乡镇过来。这七个乡镇有四个在黄河北边,三个在南边。在南边的三个给了尚华区,黄河北的四个呢,就给了咱们黄北区。这四个都是农业乡镇,所以区里就决定理顺一下农业部门的体制,后来在市编办的建议下成立了咱们的农林水牧局。因为这些涉农部门只有水利局和农业局是政府序列部门,畜牧局和林业局是区政府直属单位。除了这四个是正处级单位,农委是个空架子,其他的都是小鱼小虾,就不算啥了。农业局长年龄到了,林业局长身体不好去了政协,所以竞争局长的有力人选,其实就两个。”
“然后呢?”萧何吏虽然分不清又是序列部门又是直属部门的,但隐约觉得快要讲到重点了,这两个恐怕就是乔玉莹局长和赵逸云局长。
谁知陆春晖马上就转了弯:“反正当时挺乱的,尤其是那些小单位,知道要被合并,就开始乱发奖金,胡吃海喝,当时的口号是“吃干喝净,等着合并”。为此,区里还处理了几个人,但为时已晚了,账上的钱基本都花干净了,有的还欠了一屁股债。”陆春晖轻轻摇头叹气,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你不知道,乔局长刚上任,要账的就上门了。开始的时候,乔局长本来想用水利上结余的钱堵上这个窟窿,可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
“窟窿这么大?”萧何吏有些吃惊地问道。
“倒不是窟窿大,关键是这窟窿没底。”陆春晖苦笑着说道:“一个小单位,在编人员三两个,编外临时人员却弄了一二十个,光这些人的工资你怎么筹?以前都是乱收费弄点工资。可是现在正规起来了,他们敢,乔局长也不敢,很容易出事的。而且划过来的几个乡镇,在区划调整前基本也被平原市榨光了。人家也不傻,凭什么给你留下。这几个乡镇又都是农业乡镇,区里把担子也都压到乔局长肩上了。”
萧何吏似乎有些明白乔玉莹局长为什么经常蛾眉微锁面沉似水了,看来她的烦心事也不少。
陆春晖的传呼又响了起来,他的眉头皱了皱眉,没去理会,说道:“单位成立以后,因为经费的原因,基本格局还是下面的站所各自为战,各人养活各人,局里只拨点办公经费。你也看到了,咱们局机关人很少,最初的架子就一个办公室和一个财务科,办公室就我自己,财务科就齐大姐一个人,有时候我还得兼着出纳。后来我明白乔局长这么节省人员,就是为了成立综合科,便于全面掌握各站所的情况。所以进人不能从下边调,只能从外边招人,而且最好是找毕业生,所以就招了你们。”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当初要招四个专业,但乔局长只让我收集整理了他们三个专业的,挑选的过程我也参加了。但是只有你,等你来报道的时候我才知道。”陆春晖说完顿了顿,眼睛有些意味深长地望着萧何吏:“你是不是早就内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