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
朝事杂多繁乱,每一日都将姑母的案上堆得满满的,她还总惹出事来让姑母为她善后,姑母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生不出三头六臂,如何能不劳累呢。
或也不是此时才知,在荒败的殿宇中反复咀嚼过往时,她已经意识到了,只是难以接受,更不敢深思。
几年时光,她日日困于心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衰败下去,若非……若非有再见他一面的执念,说不定都撑不了那么久。
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姑母当年捞回来的,便也应当随姑母而去。
但姑母不愿,姑母很早很早就说过,说辛苦养大了她,自是盼着她长命百岁,一生无忧,万不能生了如此自轻的念头。
可就是对她这般好的姑母,她却……
“娘子。”漆陶忽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萧芫轻颤了一下,听得上头姑母沉声:“萧芫,此事你可知错?”
她忽然再忍不住,抬头望向姑母,眸中蒙了浓浓的雨雾,翻涌的情绪太多,也太过复杂深刻。
可也只一瞬,便垂下了头,泪不断滴在衣襟与置于膝上的衣袖,晕出一朵又一朵印花,哽咽道:“是芫儿的错,姑母,陛下,你们罚芫儿吧。”
太后眉间微不可见蹙了一下,隐约的怒气浮上来,用眼神将已经坐不住的皇帝压下去。
按捺着直了直身子,“既已认罪,便罚你誊抄几卷佛经供于奉先殿修身养性。宣谙,送大长公主出宫。”
一侧内侍借机上来禀,道是中书舍人钟平邑与大理寺卿江洄都在外头候着了。
端阳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可见太后确有政事,且李沛柔这个一见太后便发怵的苦主都已悄悄往殿外退了,只得随着宣谙出去。
李晁本想留下,偏被母后一个眼神驱走。
立在陛阶之上望着一边往宫外,一边往宫内渐渐远去的人影,眯着眸子怒气浮动。
半晌,转身盯住在身后候着的内侍监言曹,咬牙:“这是哪个天杀的公主,敢将朕的小皇后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都未曾见过她如刚才那般伤心瑟缩的模样,萧芫是何人,是整个皇城里风头最盛的世家贵女,更是他李晁的未来皇后,向来矜傲得不可一世,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儿,何曾轮到旁人欺负她了?
当他与母后是死的不成?
言曹一凛,谨慎回道:“适才所见,是淑太妃所出的二公主,李沛柔。”
见李晁还要开口,忙提醒道:“陛下,中书舍人与大理寺卿已在偏殿候了许久了。”
李晁往偏殿方向望了眼,又看了下紧闭的正殿大门。
母后将他使出来,便是让要他应付等候的朝臣,事关朝政,怠慢不得。
顿了几息,甩袖留下一句,“你给朕将此事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查来。”
言曹应了一声。
看着圣上走远的背影,不禁暗舒口气。
还好拦住了,不然圣上再添乱,太后定要问责。
圣上少年老成,未及弱冠已能在朝堂上滴水不漏,就是一遇到关于萧芫娘子的事便沉不住气,反复无常得与金銮殿上威仪庄肃的帝王判若两人。
这许多年,他真是没有一日不因此被折腾。
若叫那些个臣工知晓圣上还有这么一面,不知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