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夜里,轰隆隆的车声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田永宁上了车,把那辆豪华轿车开到了一边,可以容两辆车并行的路上,一辆卡车开上前来,上面所有的人全部都下来了,扛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向村子里冲了过去。
村口有一幢房屋,土建的,。两个人冲到屋子旁边,挥起大锤,重重砸了下去。
土屋很不结实,只撞了两下,就轰隆一声倒了半堵墙。
村民里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惨叫一声,想要扑过去,被同村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拉住了。
“他婶,别……”
那个大婶挣扎得更厉害了:“让我过去!栓儿媳妇还在家里呢!”
拉住她的人手顿时一松。
四牛猛地转头,张了张嘴,拔腿就往那边跑。
栓儿是这大婶的儿子,比四牛大几岁,从小一起玩大的,现在在外面打工。
国庆的时候他回来了一次,让媳妇怀孕了。栓儿媳妇怀相不太好,今天发生这样的大事,她也在家里休息没出来。结果碰到田亚海来拆家,第一个拆的,就是他家!
栓儿媳妇就像四牛的亲嫂子一样,他冲过去,从两个工人身边穿过去,冲进了屋子里。
那两个工人下意识地停了手,四牛却听见田老板的声音远远从后面扬起:“偷什么懒呢?我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
明明知道里面有人,还是要动手吗?
四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见那两个工人颇感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低声对自己说:“哎,端人家饭碗的,我们也没办法,抱歉啊。”
说完这句话,他们就感觉好像已经尽到了责任一样,吆喝了一声,再次举起锤子,又一锤砸在墙上——又半堵墙倒了下来,烟尘弥漫。
四牛同样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们一眼,猛地回头,冲进了屋子里。
这么大响动,栓儿媳妇当然不可能听不见。她正从床上支起身子,不安地看着外面,看见四牛进来,立刻问道:“四牛,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拆房子呢?”
可不就是拆房子!
但这时候,四牛也没时间跟她多说了。他一把拉起栓儿媳妇,叫道:“嫂子,快点,咱们走!”
栓儿媳妇“哎”的惨叫一声,叫道:“四牛,轻点儿!”脸色顿时就变了。
四牛低头一看,片刻的手足无措后,突然叫道:“嫂子,得罪了,你担戴点儿!”说着,他拦腰抱起栓儿媳妇,没头没脑地向外面冲去。
他们冲过大门时,正好有一大块土泥掉了下来,四牛猛地一闪,好不容易闪过,但还是被它擦中了肩膀。四牛一时间没觉得痛,他紧紧抱着栓儿媳妇,冲到门外,低头一看,只看见女人脸色煞白,紧紧捂着肚子——动胎气了。
与此同时,他身后又传来一阵巨响,栓儿家的房顶轰然倒塌,烟尘大作。栓儿家所有的家当、一切的回忆全部被压在了下面。栓儿媳妇捂着肚子,低声叫道:“照……照片。”
四牛偏头一看,半张照片被压在土堆里,只露出栓儿半张灿烂的笑容。这是他国庆回家时带回来的照片,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父母和妻子就靠着这样的东西来寄托心里的思念。
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残破的、脏兮兮的玩意儿,那张笑容也因此蒙了尘,变得灰暗起来。
四牛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一股难言的滋味升了上来,他猛地转头,愤怒地看向田亚海的方向。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这个人有多可怕,满心只有愤恨。
完全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这个人——简直变态!
这时,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冲了过来,老婆子一把搂住栓儿媳妇哭了起来。四牛道:“他叔,他婶,赶紧的,走远点!”
栓儿媳妇这时候总算也缓过来了一点,三人搀着她跑到远处。他们的身后传来巨响,回头看时,正好看见自己家整个儿塌了下来,变成了一片废墟。
四牛的心里仿佛有熔岩涌动,他缓缓直起身子,转过身去。
这时进入村子强拆屋子的可不止这两个工人,那辆卡车上的所有人全部冲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大锤之类的钝器,对准墙壁就砸。
钱头村大部分都是土屋,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短短的几分钟内,就有好几幢房子轰然倒塌。有的村民之前没有出来,这时一边惨叫一边冲出自己家——田亚海的手下甚至连通知一声、让他们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留。有的村民惦记着家里少许的财物,想要冲过去抢救,却全都被其他村民拦住了。
此时人祸堪比天灾,这种时候往回冲,跟送死就没什么区别!
几乎就在四牛冲回来的同时,苏进也跟了进来。
他想要阻止这些工人,把他们从钱头村赶出去。但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他救了两个村民,打倒了三个工人,但眼看着钱头村火头四起,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巨大的懊恼之情,咬紧了牙关,竟然也有些无措的感觉。
连苏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牛突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瞬间感觉到了一阵悚然。
他无比悲愤地看向四周,看向村口的田亚海,咬牙切齿。但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