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四人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骨架非常大,所以看上去骨节突出,非常削瘦。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杯茶,可他却碰也没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论文封面上的名字,重重地敲了一敲,问道:“当然有问题!这两个名字,主任你们不记得了吗?”
李副主任皱眉道:“什么名字?这不就是京师大学的两个学生吗?不过两个初涉文物修复的新手而已……”
他说到一半,就被大主任打断了。大主任姓岑,他眯着眼睛盯着前面那个名字,思索道:“好像是有点熟悉……”
《考古》编辑部内部关系不错,大主任虽然这样说了,但李副主任还是很直接地说:“熟悉又怎么样,两个大学生,屈晖,值当你大周末地把我们都叫过来吗?还麻烦了两位大师!”
两位六段坐在一边,听见李副主任的话,笑了一笑,连声说不要紧,工作为重。
六段修复师在编辑部里还是比较珍贵的,他们担任的主要是顾问的职务,平时不需要坐班,有事情的时候,再临时叫他们过来。
但事实上,需要惊动他们的时候并不算太多。
屈晖也跟着向两位六段致歉:“大周末请你们过来,实在太麻烦了。不过,这件事情的确很重要。”他从旁边拿过一本期刊,满含期盼地递到几个人面前:“你们看这个!”
“嗯?”李副主任一看,立刻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这本期刊的封面他再熟悉不过了,黑色的底色,上面有一口青金色的铜鼎,在光线下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泽。黑色中,隐隐约约有一些略浅的符号,正是鼎上的古老金文。
这个设计是他们讨论了很多次最后才定下来的,正是上一期《考古》期刊的封面!
李副主任皱眉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屈晖已经把它翻开,翻到了最前面那篇文章上。
这篇文章大家也很熟悉,它由屈晖亲笔撰写,里面的很多内容,都是由文安组的兄弟部门提供的。这篇论文被视为考古期刊的转型之作,发出去之后,在业内引起了很热烈的反响。
这样一篇文章,当然是在场的几个人全部过目过的。
屈晖摊开到某一页,手指重重在纸上戳了一下:“你们看这里!”
几个人同时低头,李副主任马上想起来,那篇论文的作者名是从哪里看到的了——正是这篇论文的事件里!
这篇论文主要分析的就是马王堆现在实用的那份方案,制作那份方案的人,据说是京师大学的一个社团,这个社团的社长,正是这篇《常见文物材质判断方式及清洗用剂探讨》的第一作者!
对了,李副主任依稀记起来,《考古》上这篇论文里虽然没写,但他拿到的资料上是有的。京师大学那个天工社团一共六个人,其中一个学生的名字,好像的确就是徐英,《材质与清洗》一文的第二作者!
李副主任轻“咦”了一声,意识到了:“你的意思是,这篇《材质与清洗》又是这个社团搞出来的?”
屈晖点头,道:“除非京师大学有两对同名同姓,还一起从事文物修复的学生。是的,这篇论文的作者,绝对就是马王堆方案的主创!”
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其实也可以想像,如果不是同一组人,普通年轻学生,怎么会知道我们内部邮箱的地址?”
李副主任眉头未解:“唔,马王堆方案的确做得很出色……但是,就算是同一组人,我们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给他们开绿灯啊。已经有两个修复师给予了批复意见,这篇综述论文内容太浅显,没到发表的标准!”
屈晖又推了推眼镜,老实说:“对,我也是留意到他们的名字,才把这篇论文从垃圾箱里重新翻出来的。”
屈晖有一个习惯,就是没事翻翻内部邮箱的垃圾箱,看看里面被驳回去的论文。
他倒不是想跟批审的修复师唱对台戏——事实上,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修复师的眼光都是不错的。他们驳回去的论文,的确都有无法发表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即使是这样的论文里,也未必完全没有闪光点。没准能看见投稿者的灵光一现呢,也许对自己的工作还能有些触发。
他第一遍看完《材质与清洗》这篇论文时,想法跟批审的修复师一模一样——这么浅显的新手论文,怎么也会投到内部邮箱来?难道内部邮箱的地址外泄了?得好好追查一下才行……
他正准备关上窗口,突然留意到了这篇论文的作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