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皇上所说,如月是幺女,又生得明丽聪慧,家中长辈没有不喜欢她的,从来都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便是仁孝皇后出嫁时,她闹得不像,祖父和父亲也只说关着她,不许她寻死。从始至终都没人碰她一根手指,连句重话也无。
额娘和佟佳氏更是亲自守着,日夜不停,生怕她想不开再寻短见。
常泰也想不通,如此明丽聪慧的妹妹,为什么只见过皇上几面,只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常泰也只是想想,并不曾指责妹妹。只当她年纪小,为情所困。
后来如月终于被额娘和佟佳氏说动,愿意出门参加宴会,却又传出命硬的流言,导致几次议亲都不顺利。
直到仁孝皇后遇喜,她再次发疯铰了头发,被关进皇上赏赐的盛心庵,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往事如烟,常泰不想回忆,却又忍不住想起。
可他万万没想到,如月被人辜负,沦为笑柄,蹉跎至今,在仁孝皇后薨逝后,居然还愿意进宫。
三年后,居然成了皇后。
时隔三年,赫舍里家长房又出了一个皇后,常泰自然高兴。不光是他,全家都为如月感到高兴,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皇上对如月极好,提前翻修坤宁宫,据说里面的每一件器物都极尽奢华,连痰盂都是铜胚珐琅彩的。
这几天又传出皇上会给如月一个隆重的婚礼,如民间那样成亲。之后,才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
别说皇上是一婚,便是初婚都没有这个规矩。
可内务府已然开始准备了,总管噶禄还亲自去了一趟赫舍里家,说皇上择定裕亲王福全为媒人,等钦天监算好吉日便要登门提亲。
还说皇上本来更属意安亲王,奈何安亲王在南边领兵分身乏术,不得已才请裕亲王代劳。
裕亲王是皇上的兄长,安亲王却是皇上的叔叔,皇上更属意长辈做媒,可见对如月的爱重。
家中一得到消息便忙碌了起来。
当年仁孝皇后出嫁,因嫁与皇室,并没有按照三书六礼的规矩来。赫舍里家也因为与鳌拜掰手腕,内囊空虚,所以只象征性地出了十几抬嫁妆。
如今鳌拜一党早已倒台,皇上手握乾坤,许皇后风光大嫁。而赫舍里家长房也非“吴下阿蒙”了,自然要给如月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这几日额娘和佟佳氏忙得团团转,脸上都带着笑,全家上下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如月能有这样好的归宿,常泰由衷为她高兴。哪知道婚礼还没办,就遭了皇上毒手。
常泰为人老实,平时佟佳氏总念叨他头脑简单,想的太少,不然也不至于在宫里混了几年还是个看大门的。
听皇上说完刚才那一番话,常泰的第一反应是妹妹挨打了,而不是皇后为何见罪于皇上,会不会给赫舍里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之类。
给他的感觉就好比,自己正站在山顶吹风,轻松惬意,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垂直掉下悬崖。
而他给皇上的回复,也全然出自真心,并不曾掺假。
当年被皇上伤得那样狠,如月都能轻易原谅,这一回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太皇太后给他选元后的时候,康熙早把赫舍里家众人的情况摸清楚了,知道长房的男人都是老实头,常泰更是老实头中的翘楚。
这几年常泰一直在乾清门当差,康熙亲自试过,那是个连扯谎都会脸红的人。
而此时,常泰面色如常,康熙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可越是真话听起来越扎心:“皇后也是人,受了委屈怎能不伤心,不需要人哄?”
就听常泰叹息着说:“从前如月很少受委屈,一旦受了委屈,也是极难哄好的。”
说着大胆抬眸看向康熙:“可皇上不一样。皇上曾经那样辜负她,让她沦为笑柄,之后又赐下盛心庵,强迫她带发修行,她都忍了,没说过一句皇上的不是。仁孝皇后薨了,她自请进宫,说是替姐姐照顾太子,可臣以为,她其实还是放不下皇上。”
说到最后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她一心都铺在皇上身上,并不会记恨。皇上怎样对她,她心里都永远只有皇上。所以皇上不必自责,更不必费心哄她。给她点时间,她会自己哄好自己!”
没等常泰说完,康熙已然仰头望天,只觉秋日阳光格外炫目。
倏然掉头往回走,徒留红了眼圈的常泰在风中凌乱,慌得梁九功等一行人小跑才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