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叹了口气,手敲着方向盘,被这拥堵的交通搅得心烦意乱:&ldo;我把人放那儿了,他俩自个儿谈。&rdo;
郑云龙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问他:&ldo;你不把蔡程昱带回来啊?打起来怎么办?&rdo;
&ldo;多大的人了,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该有点分寸了,再说这俩孩子都不是没谱的人,&rdo;马佳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ldo;诶龙哥我没发现你是这么老妈子的一个人啊,跟嘎子待久了?&rdo;
&ldo;开你的车吧!再慢点儿你就见不到你的当事人了。&rdo;郑云龙唬他。他们今天本来是要来见马佳的那个精神病的当事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庭后弥补的余地。不料路上堵得出奇,会见的时间又卡得很严,去完了强制治疗中心就不让进了。
马佳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前面那个孙子忒不会开车,挪动半天仿佛跟蜗牛赛跑似的。没成想刚按完车窗外就传来叫骂声,把马佳吓了一跳,以为惹到什么路怒族或者富二代了。
郑云龙把车窗摇下来,看清了骂声的源头。一群人举着&ldo;不要把疯子放进社区&rdo;的标语,堵在精神治疗中心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退不得,被迫接受着谩骂和拉拽。抗议的队伍长长的堵满了半条路,车辆根本没法通行。
&ldo;咋回事儿啊?&rdo;郑云龙看了一眼,被这阵仗惊到。
&ldo;就我那个精神病当事人分尸女童的案子呗,刚巧撞上精神病人回归社区治疗的政策通过。案子闹得人心惶惶,治疗中心附近就是公园和小学,家长都在闹。&rdo;马佳回道,把车停路边就直接下了车。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贾凡被几个家长团团围住,站那儿要被骂,走又被抓着不让走。马佳拽着郑云龙一条胳膊可劲儿地往里挤,陪着笑脸说着&ldo;大哥大姐有话好好说&rdo;,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贾凡从人堆里捞出来。
&ldo;好说什么呀好说!我们那么多孩子在这儿呢,你们把那帮神经病放出来我们孩子的安全怎么办?你给我出来说清楚!&rdo;
好几双手往医生面前张牙舞爪地抓,贾凡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被他们眼镜也弄掉了,白大褂也拽皱了。马佳乐呵呵地打着圆场,郑云龙赶紧抓准机会把人推进治疗中心的办公大厅,再把马佳拽回来,逃一样地冲上二楼,还把办公室门带上。好不容易逃脱了,三个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
贾凡堂堂一个年轻有为的精神科医师,才被调过来几天就受了这么大委屈,难免有些扛不住地憋屈。郑云龙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贾凡倒也不矫情,理好了衣服就开始办正事儿。
那个精神病犯人被关在治疗中心最里头,光走就走了快十分钟。外面重重警卫守着,还特地加装了铁丝网。那个人蓬头垢面,看样子自己不会清洗,也没人愿意帮他。
&ldo;我已经庭下和法官沟通过了,鉴于你的精神状况,如果你后续认罪状况良好且病情稳定,可以考虑免除死刑立即执行……&rdo;
马佳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犯人打断。
他半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从发丝间透出的眼神灰暗得毫无生气,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露出的目光,如同躺在病床上身患绝症的老者,孤独地在病榻上任由疾病侵蚀,连挣扎的力气和意愿都全然消失。
&ldo;律师,我想死。&rdo;
他吐出这五个字显得尤为艰难,像小孩子牙牙学语,发音咬牙切齿。可小孩哪里会有这么绝望的语气。
马佳低头吐了口气,重新整理好思绪:&ldo;你还有母亲,她一直想见你,如果你没判死刑她每个月都能来见你一次,或者你可以在精神中心接受治疗……&rdo;
&ldo;妈妈……可以好好活……&rdo;
马佳闻言愣住,记笔录的手也停顿下来。
&ldo;小姑娘……本来……也可以活……&rdo;
他指了指自己,灰暗的眼睛开始流泪,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ldo;是因为我……&rdo;
郑云龙红着眼背过了身子,贾凡早已经是不忍卒听,转身走出了房间。
马佳再问不出什么,叹息着收了东西,只跟犯人说了最后一句话:&ldo;你还有希望。&rdo;
可是马佳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在哪儿,只知道作为一个律师,这是他惯性给出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