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只是默不作声,不予评价,没有跟两个孩子详细说这里边的对错是非。成长路上,解铃还须系铃人,需要自行解开心结。
虞青章和贺乡亭被“罪魁祸首”的曹师傅带出家乡,两个孩子一起在异乡游历,其实开始逐渐理解当初年轻隐官的作为。
问题在于,等到他们开始理解避暑行宫的那个决定,他们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大概世事就是如此之怪。
知道了是非,才有心关。
记得大白鹅曾经说了一句他们半知半解的话,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以利益决定对错者,只遇事,不遇己。
师父于越在传授剑术之外,游历途中,路径各地,都会跟他们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师父的,却几乎从不跟他们讲理,只有一次,是到了流霞洲,才故意用平澹的语气好像说了句题外话。同样一件事,不同人来做,好的,未必是对的。坏的,未必是错的。
贺乡亭说道:“曹师傅,我们以后会经常回落魄山的。”
虞青章嗯了一声。
陈平安笑道:“在流霞洲那边,也要努力修行,稳当破境,将来好让曹师傅抱你们的大腿,在这西边三洲的广袤山河,隐性化名行走江湖,只需报上虞剑仙、贺剑仙的名号,就可以不用动手,摆平事情。”
虞青章咧嘴笑道:“暂时做不到,可以先报我们师父的名号。”
贺乡亭白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师父他老人家在大堂内都快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陈平安笑着打趣道:“记得在成为剑仙之前,以后不管是独自一人,还是呼朋唤友外出历练,在流霞洲之外,如果遇到不长眼的,境界不低的老家伙,谁敢不把你们师父当回事的,你们就说自己有个不记名的小师父,姓陈名平安。让他们掂量掂量。”
贺乡亭眨了眨眼睛,“曹师傅,报上宁姐姐的名号,假装她是我们的小师父,会不会更管用?”
陈平安金字招牌唉了一声,“在浩然天下,九洲山河,我的名号,肯定够用了。”
宁姚走出大堂,坐在贺乡亭身边,“还好吧?”
陈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酒葫芦,意气风发道:“没喝多,这点酒,毛毛雨。”
被抓了个正着的贺乡亭,赶紧喊上那个不识趣的虞青章,起身告辞离开。
他们一起跨过门槛,不约而同转头望向门外台阶那边。
发现恰好陈平安也在转头看向他们。
陈平安笑道:“你们师父酒品太好,帮忙挡酒。那位司徒剑仙在装醉,他的酒量,我一清二楚,是在假醉酒真骂人。”
屋内某位出自美人窝的剑仙,一边说自己是真醉了、说话难听别怪罪、一边卯足劲跟旁人劝酒,闻言立即往后一躺。
陈平安先前走了一趟真武山,在山脚见到了那位祖师堂掌灯添油的桓澍,辈分极高,竟然是山主岳顶的师叔祖。
这意味着桓澍要么是宝瓶洲真武山开山祖师的师弟,要么是中土兵家祖庭按例分配到宝瓶洲的某位武庙陪祀圣贤。
简而言之,桓澍如果真愿意管事,不单是真武山,风雪庙内务,他也能管。
属于真武山的那片龙嵴山,其中三成尚未凿山开采的磨剑石,都可以转赠落魄山,真武山那边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中一个,就跟五彩天下飞升城有关。
宁姚点头答应道:“小事。也是好事。”
山上盟约,要比市井男女之间的情爱誓约,靠谱多了。
陈平安问道:“陈缉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出山?”
宁姚说道:“还在观望吧。”
一个人的骤然富贵,往往靠命靠运,因为祖上积攒了阴德,有那祖荫铺路,后世子孙便会看似是行了大运,就此发迹。
一个家族、门派的细水流长,稳扎稳打,更见功力。
宁姚说道:“既然是五月初五这天办酒席,那我争取提前两三天,五月初就赶来这边。”
陈平安下意识学小米粒挠挠脸,你们怎么都一猜一个准。就我是傻子么。
宁姚笑问道:“需不需要我给赊月当伴娘?”
陈平安赶紧点头道:“需要,必须需要。”
有两位相对年轻的地仙剑修,晏后道和田仙,他们联袂走出大堂,说想去桐叶洲青萍剑宗当客卿。
陈平安当然不会拒绝,都不用与崔东山打招呼,即刻生效,他们两位就已经是下宗客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