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拎着一箱牛奶,搁下问:“叔,你记得我吗?”程立业回忆起来:“假装捡钱的小孩儿……我就猜着你们认识!”一激动,腰疼,却笑着,“坐,快坐。”梁承穿着衬衫长裤,虽然扣子敞着俩,袖子折在肘弯,但不妨碍他高贵冷艳。把乔苑林带过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并不想聊天叙旧。程怀明看得出来,拿包烟,说:“屋里闷,去阳台抽一根。”卧室只剩乔苑林,他表明来意,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希望程立业接受采访。有梁承这么大一个人情在,程立业不好拒绝,为难道:“我是真觉得没必要,虽然退休了,可我干了几十年警察,警察抓犯人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表彰的。”乔苑林说:“英雄值得被看到。”“我算哪门子英雄。”程立业苦笑一声,“我是民警,一辈子没接触过几宗大案,现在老了,就不抛头露面装大瓣儿蒜了。”乔苑林沉默稍许,问:“为了救养母失手杀人,算大案吗?”程立业呆住,涨得红着面:“梁承的事,你都知道?”在难闻的药草气中,乔苑林仿佛已经展开一场采访,他没拟过草稿,没预设角度,完全凭本能,将冒出的一条条问题抛出。程立业招架着,这个刚立功的老警察,回忆着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往事,报警的女人,伤痕累累的少年,巧舌如簧辩解的男人,画面纷乱如潮。他为什么没有重视,只当成家庭纠纷,看作家长管教孩子,直到那一晚,警情通知像一条铁鞭抽在他身上。可一切都太晚了,他来不及忏悔,却先为向他求助过的少年戴上了镣铐。程立业悔恨至今,这是他一生无法释怀的事情,他不配以一个“好警察”的形象去接受礼赞。乔苑林静静听完,先以梁承朋友的身份来考虑,说:“梁承肯来,不单是为了我,他的生活有很大变化,他一直在努力放下那些事。握手言和太夸张,希望你们都解开心结,过得轻松点。”程立业抹把脸,道:“他今天过来,我真的太惊喜了,也不奢求别的了。”乔苑林写下联系方式,说:“叔,如果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你别劝了,我没脸受那些表扬……”“不。”乔苑林扶程立业坐起来,把温凉的中药端给他,“表扬好听,但远不及你刚才的话厚重,我想给你做一个专访。”程立业吃惊地看他,他说:“把你当警察的骄傲和遗憾都写出来,不要&e39d&nj;为一件事否定全部。表彰你见义勇为,是为了鼓励大众有这种精神,我也希望你能在采访中谈当年的事,警醒所有人不要犯同样的错误。”梁承在阳台上抽了两支烟,跟程怀明聊了三句话,吊兰不错,天气不错,楼下绿化不错。快无聊得跳楼时,乔苑林从卧室出来,神色轻松地说:“走吧。”离开程家,进电梯,梁承嫌四壁不卫生,揣着兜立在正中央。乔苑林在他身前,兴致不错地看屏幕上的弱智广告。“程立业答应了?”梁承问。“嗯。”乔苑林回头,嗓子痒,“你身上的烟味儿还不如中药好闻。”梁承推卸道:“程怀明的烟太次。”乔苑林说:“没有好闻的烟。”梁承又道:“平时不抽。”乔苑林转回去,嘟囔:“谁管你抽不抽。”梁承觑着那颗发丝绵密、圆中透着机灵的后脑勺,说:“不管抽烟,那我帮了你的忙,好歹管顿饭吧?”夏季来平海旅游的人多,街边的小饭馆生意火爆,像样一点的餐厅门口都排着长长的等号队伍。梁承和乔苑林都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面,开着车晃了两条街,愣是没找到一家合心意的。乔苑林说:“不是我不请你,是老天爷帮我省钱。”梁承想要反驳,中控台的液晶屏幕一闪,来电显示“应哥”,他忘带耳机了,直接点开:“喂?”“今天休息不?”应小琼问。双休日是餐厅最忙的时候,梁承说:“有事?”应小琼回答:“那当然了,有重要的事找你商量。”梁承在路口转弯,讨价还价道:“餐厅给我留个位子,我和乔苑林一起过去,不然没空。”“操,你俩在约会啊?”应小琼爽快答应,“先别二人世界了,麻溜过来!”通话结束,饭辙也搞定了,梁承伸手开音响,啪,被乔苑林一巴掌打回了方向盘上。怎么了,他问。乔苑林不高兴:“谁要请你去海鲜汇吃饭啊,齁贵。”梁承失笑,说:“咱们敲应小琼一顿,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