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樱想着找些有趣的话题缓和气氛,目光扫一圈,看见茶几上的月饼盒。那是今天早晨孙见智从他们家最贵的礼品月饼里掳出来的。“小孙,你不是说要拿月饼去跟嫌犯套词吗?是不是又给忘了?”
孙见智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朝陈樱用力眨眼。
陈樱没明白,强调说:“那么贵的月饼,忘了倒好,你换个差不多的得了,这个等会儿打开,我们和小江一起吃。”
孙见智看向江风夷,她眼圈发红,眼泪像钵里颤抖的水,带着光转了一圈没落下来。孙见智以为只有动漫人物才会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泪水。
“我吃饱了——”
四个字,江风夷只能四平八稳地说出前三个,她把筷子捋平,横摆在饭碗上,在落泪之前起身迅速离开孙见智家。
第二江
江望第讨厌月饼,她从来不吃。说卡路里太高,干巴巴,一口下去像吞下了撒哈拉大沙漠。
江风夷感觉卡路里大概是和魔法咪路咪路有一定关系的东西。
尝试理解卡路里的那个中秋节是在伯父家过的。
大人在外聊天,几个孩子躲在堂哥的房间玩游戏。江望第穿阿篱的同款墨绿百褶裙,出门前,被妈妈逼着多穿了一件秋裤。为此江望第和妈妈还吵了一架,差点哭了。她知道,妈妈知道,那条紫秋裤就是丑的,被妈妈用来做防范他人审视的自杀式武器。
江风夷穿着厚厚的毛裤,追到妈妈跟前说:“妈,你看我穿了长裤。”
“好了好了。”妈妈永远只为姐姐的事情心烦,“去把袜子穿好。”
户外秋雨纷纷,窗帘全被拉上,堂哥的小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暗暗发光。
表姐在学校新学会一种编发,她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彩绳,坐在一边帮江望第编。
堂哥,表姐,姐姐,三个人在一起。江风夷在圈子外,没有同样高的椅子了,她只能坐一个草绿色的塑料矮凳,向日葵花盘一样仰视他们。
那十只手指究竟是怎么飞舞的,江风夷没看懂,只看见一条条彩虹糖似的辫子从表姐掌心跃出来。为了观察,她站起来凑近看,被表姐不耐烦地推开好几次。于是她不停用自己的脸去试探距离,想寻找既能看见手法又不至于挨骂的位置。
“你要编吗?”最后,江望第看向江风夷,“这里还有剩的。”她给完绳子,凑过去看电脑上蹦蹦跳跳的马里奥。
表姐开始帮江风夷编。江风夷问这种编发是谁发明的,彩绳多少钱一把,能不能教她编?
堂哥转过来,标致的脸蛋变得狰狞:“你们两个出去编,吵死了!”
她们两人悻悻出去,不甘心地没有走远,守在房间门口继续编织。表姐埋怨江风夷话多。江风夷也自责,她曾经暗恋过堂哥,这么一看,他和姐姐两个好看的人才应该在一起,和偶像剧一样。
发根抓着头皮,像无数按摩的手,江风夷幻想他们纯洁的婚礼,白西装,白裙子,白色百合花堆满在白色的礼堂。大人们围在一起聊天,毫不避讳孩子的耳朵就在附近。江风夷听见一个人对爸爸说:“望第真是又聪明又漂亮……凤仪就老实可爱一点。”
另一个人说:“望第这么漂亮,我们等着吃她的肉噢!”
江风夷惊悸地望过去。表姐说:“笨蛋,人家开玩笑的!他们说的是等望第结婚摆酒席,大家一起来喝酒吃肉。”这番话没带来安慰,反而更让恐惧更具体,江风夷脑海里总是浮现几桌子红光满面的人对姐姐的肉大快朵颐的样子。
亲戚又说:“你们以后就靠望第养老了。”
爸爸笑:“生不出儿子,只能女儿当儿子养了!结果你们看,这么顽皮。”
他们说女孩子好,女孩子体贴。说定了她就要奉献和牺牲似的。
奶奶说:“就是你们宠的,要什么都给她,她现在无法无天了!我当年……”
江风夷悻悻。爸爸每次嘴上这么说,其实神情很自豪。她多想做第一胎,做爸妈的“儿子”。
房间里发出一声江望第的尖叫。
头皮猛地一痛,头发至少拔出去根,江风夷也探头进去看,马里奥不见了,屏幕上两个没穿衣服的一男一女在打架。
江望第跑出来,直冲向客厅跟妈妈告状:“妈!江明现摸我大腿!”
两张沙发上的人都骇然。大伯吼了一嗓子:“江明现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