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少年手心,激起一片混沌。“喵”微弱的猫叫声从怀中传出,汽车喇叭暴躁的鸣响在绿灯亮起之时如期而至。飞驰的车轮溅起肮脏的水花,问泽遗下意识地躲避。水洼中映出稚气未脱的脸,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浇得软塌,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纸箱。他面上分明是单纯的茫然,可因为薄唇凤目,显得寡情又冷漠。因为父亲的个子高,十岁上下的他比同龄人高出半头,显得更加早熟。这是怎么了?头昏昏沉沉,过往的记忆转瞬即逝,在瞬间抽离出问泽遗的思绪。思维被蒙了一层雾,问泽遗抱着怀里的纸箱,赶在小雨转大雨前找到处栖身之处。他还可以淋雨,可怀里虚弱的猫不能。花店因为下雨而过早歇业,窄窄的屋檐正好能藏下一个半大的孩子。妥帖的校服沾了水,运动鞋也全湿了,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刚才还不觉得冷,可一旦静下来,四肢阵阵发凉。不对,他不应该在这,刚才分明在在哪处?问泽遗想不起来了。雨越下越大。他没有伞,被生生困在屋檐之下。心头涌起烦躁不安,他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脚边的一盆雏菊被雨打得头一低一低,鹅黄色的花蕊没了精神。他压抑住心头异样,用手背将花盆也拨到屋檐下,抱紧纸箱中羸弱的生命相互取暖。“滴滴————”腕部的电话手表响起。接通后,他下意识地流畅回答:“谢谢舅舅。”“我没事,不用麻烦您接。”稚嫩的童声冷静又轻松,和他狼狈的境遇格格不入。电话那头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还有三岁表弟哭闹的声音。辗转每个亲戚间的头天,问泽遗就很清楚自己是寄人篱下。电话那头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男人急着照看儿子,也没太在意寄他篱下的外甥,毕竟外甥一直很听话,也闹不出风浪来。他态度和蔼又疏离:“过会有特大暴雨,在外面吃过晚饭早点回来。”“好。”电话掐断,问泽遗的心底没起半点波澜。“喵————”脏兮兮的黑猫从他怀里探出头,问泽遗翻着口袋想找纸巾给它擦擦,却只找出来一根原味蟹柳,还是早上舅舅给的。他觉得蟹柳的味道腥,但到底是舅舅的好意,所以随身带着。黑猫讨好地蹭着他,将自己瘸了的脚收起来。问泽遗撕开蟹柳,喂给黑猫:“听说猫不能吃太咸,但我身上只有蟹柳了。”黑猫收拢爪子,很安静地吃着。问泽遗身上的雨水略微干了些,外面的雨声依旧叮叮咚咚。百无聊赖的男孩托着腮,闭眼聆听雨坠落的声音。细碎又片段的回忆涌上他的心头,却怎么都拼不成完整的过往。妈妈说过,雨天雾蒙蒙的城市不是只有一种灰色,灰色也可以鳞次栉比。那时,小姨和舅舅笑着说他们看不出,话题很快转去别处。可他也能看见雾下层层叠叠的颜色。颜色之中,有情绪存在。
眼下,他曾经熟悉的城市像是被包裹在一层一层不同透明度的垃圾袋里,压抑得喘不过气。古怪到失真。颅内隐隐作痛,问泽遗紧紧抱住了头。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他分明记得他在街边,是为了等一个人。猫安静地舔舐包装袋上剩下的碎渣,露出一截粉嫩的舌头。一只被雨打得惊慌的蝴蝶停在男孩的肩头,又缓缓飞离。问泽遗的眼皮越来越沉,神魂濒临涣散。花海之中站着两人。感受到强盛的灵力,魇蝶们惊慌失措地飞离冰棺。灵魂被拘禁在记忆之中的雨幕,棺内的问泽遗依旧安生沉睡着。他闭着眼,除去面上繁复魔纹,一点也不像走入穷途末路。“他身上的魔性已经侵蚀元神,可能危及性命。”讼夜站在兰山远三米外,始终警惕着和兰山远保持安全距离,生怕被崩溃的兰山远殃及,害得自己丢了性命。兰山远平时还挺正常,一旦和问泽遗摊上关系,就和失心疯似得。他太安静了,安静到吓人。看到问泽遗的瞬间,兰山远没有痛哭流涕,没有追悔莫及。他只是眼角发红,死死盯着棺内的问泽遗。手贴着寒冷刺骨的冰面,魔气在手指直接流转。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当媒介将问泽遗体内的魔性牵引出来,却是杯水车薪。魔气和灵气相冲,兰山远的嘴角渗出血来,气息也开始不稳。滴滴鲜血落在冰棺表面瞬间凝结,可兰山远毫不在意。风声也恰好停在此时,气氛凝滞到讼夜喘不过气来。“再这样下去,赔上您也救不回他。”他终于看不下去了。”要是问泽遗还醒着,您这么做他一定会很难过。”连魔都没法引走问泽遗身上的魔性,更别提本身灵力和魔气相冲的兰山远了。听到问泽遗的名字,兰山远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松开冰棺,手上已经被冻得血肉模糊。“您应该也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他活下来。”气氛接近冰点,讼夜的心情也沉到谷底。问泽遗身上的魔性已经引不走,只能强行压制,往后再从长计议。摆在兰山远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继续封印问泽遗,让他沉睡下去,暂时保住他的命和修为。要么封住问泽遗身上大大小小每一处关窍,还他神智清明。可这两个办法都是下下策。选前者,问泽遗的魂魄会在长眠之中被魔性一点点侵蚀。他会被囚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哪怕哪天找到驱散魔气的办法,问泽遗也不一定能醒来。就算醒来,也可能是活死人。选后者,问泽遗能恢复理智,却会因为关窍被封死修为全失,余下的寿数也只有个把年头。而且就问泽遗的体质,现在强行封住关窍,往后那几年也就是个整日躺在榻上的病痨鬼,日日遭受病痛折磨,保不齐哪天魔性还能跑出来。可就是这当病痨鬼的机会,也是建立在问泽遗这两年调养得还算好,他能自主压抑魔性,而且自身心神强盛的基础上才得到的。“兰宗主,你打算怎么办?”讼夜嘴里发苦,他很难想象兰山远现在的心情。兰山远不语,只是用没沾血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银蓝色的元神。这是问泽遗身上唯一一缕没被魔性侵蚀的神魂,比问泽遗托付给他的时候大了一圈。受到本体影响,元神也变得恍恍惚惚,靠在他手心里发呆,没一点精神气。“小泽。”兰山远语调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