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戏剧的趣味之处了。在没有正式登台前,任何导演、编剧、演员都无法预知台上的表演,到底能给观众带来什么样的情绪。兰迪一无所知地继续展示着笑面人的内心。没有伴舞,舞台上巧妙地出现了无数属于人的黑色影子,随着他走动的脚布,在他四周晃来晃去,忽隐忽现,仿佛朦胧的幻影,又仿佛人世间的鬼怪,也趁火打劫地纷纷跑来捉弄着这个可怜人。于是,观众们的目光更爱怜了在下一个唱段里,格温普兰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做梦,不是虚幻。那么,要去吗?要应情书上的邀请,去见那个女人吗?他左右为难,他苦恼无措,他可怜又可悲,他在舞台上不停地疾走,表情惊慌痛苦。他的灵魂想要抵御莫名的诱惑,身体却又想去见一见那个‘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女人。然后,随着无数次的徘徊,无数次的犹豫不决,他的声音便从清澈一点点儿变得沙哑……观众们能轻而易举地通过他的歌声和神态感知到这种情绪上的矛盾和挣扎。他们忍不住愤愤地想:“啊,该死!该死!那个女人只是随手乱写,这可怜的孩子却要经历这么一番挣扎和斗争。”最终,看似凌乱,实则是舞蹈指挥设计好的一通走动停了下来。音乐缓和,从极动过度到极静,男主立在原地不动,眼睛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那份情书、那份诱惑……“格温普兰,你还没醒吗?”一个美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是盲女蒂娅。扮演格温普兰的兰迪便一个战栗地单膝跪在了舞台上,脸上流露出愧疚难当的神色。“上帝啊,我被这么一封信搞得晕头转向,竟然忘记了蒂娅……”然而,观众们根本不怪他。兰迪扮演的笑面人身上有一种近乎纯真的善良,也正是这份纯真的善良,才让他面对别人随手写的情书产生了这么挣扎的一幕,甚至到了最后,他还为自己的这份挣扎而愧疚,只因在挣扎的过程中,短暂地忘记了蒂娅。可谁会去责备他呢?谁又舍得去责备他呢?观众们不由微笑地望着舞台上的这一对有情人,甚至可能想起了曾经的初恋……忽然,舞台上温情脉脉的一刻被恶狠狠的器乐击溃,于苏斯驯养的狼也随之发出了紧张的叫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冷着脸地出现在了舞台上,手中拿着一根两端雕着王冠的铁棒。于苏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发出了一声惊呼:”是铁棒官(底层民众对警察的称呼)。”在低沉可怕的音乐声中,铁棒官用铁棒指了指格温普兰的肩膀,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后,又将铁棒收回,竖着拿在手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于苏斯在一旁简单地唱了几句来介绍眼前的形势,大概就是‘铁棒指到谁,谁就必须服从,不能说话,不能反抗,只能听天由命,否则就要被严惩’,而现在,这位官员对格温普兰的动作表示‘这人和我走,与旁人无关,大家不用声张’,这里有个说法,叫‘秘密羁押’。格温普兰被带走了。于苏斯让蒂娅回到车子里,壮着胆子,独自跟了过去。在一阵仿佛预示着不详的音乐声中,幕布再次落下。但这次没什么停顿,无耻的小人,忘恩负义的走狗,巴基尔费德罗笑呵呵地从幕后钻了出来。他得意洋洋地唱了一首[小人物也有大作用]的滑稽歌。不管剧情多么悲惨,也不管这角色多么让人可恨,这首歌听起来是很欢快和喜气的,观众们刚刚提起的紧张心神也得已稍稍放松,可这也只是表面的放松,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阴险狡诈的角色一旦到来,带来的必定是阴谋,是诡计,是叵测难料的未知。巴基尔费德罗告知了安妮女王一件有趣的事。还记得他那个可笑又渺小,靠讨好约瑟安娜公爵小姐才获得的职位吗?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他每天的工作内容是——拔海洋里的瓶塞!那么,再往前回忆一下。还记得那些坐船远去,却不幸在海上沉没的儿童贩子们吗?他们在临死前忏悔,他们将自身的罪恶扔向了大海——一个封了口的葫芦。命运是多么的神奇啊!负责‘拔海洋里的瓶塞’的巴基尔费德罗捡到了这个漂泊了十多年的葫芦。他把这件事拿去向女王表功。因为葫芦里有着儿童贩子们临死前的忏悔书:[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十岁的孩子被我们恶毒地遗弃在荒凉的海岸上,故意让饥饿、寒冷和孤独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