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会好好表现……”这次我没说完,白水鹜人就打断了我。
“重点在于不能出错。”白水鹜人看向我,“我刚才跟你说,摄制组不惜花费重金聘请及时位专业人员为新人做训练指导。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特地要邀请你们四个登山者参加节目,还是以一对一结组的形式?”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在我看来,他们根本没有指望你们四个人真的教会那四个新人什么本领。”白水鹜人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你们的定位不是‘登山专家’,而是和明星相对立的‘普通人’,甚至是‘从事危险爱好的奇怪的普通人’。”
我心里咯噔一跳。
“你还不明白?”白水鹜人看向我,“这个节目的卖点不在于看四个明星,而是在于你们。它会放大每一个细节,研究你们这些‘怪胎’。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要命也要登山,他们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样不切实际的目的有什么意义?针对你们的质疑、讽刺、怀疑,才是这个节目的最大卖点。而邀请来的四位明星,他们只是站在世人推崇的功成名就的高度,居高临下地体验一下你们这些边缘人群的生活而已。”
“在这个节目里,真正的‘弱者’不是那些不懂登山知识的明星,而是不遵守世俗规则的登山者,是你们。何君!”白水鹜人抓着我的双肩说,“你在节目里暴露的任何对于自我的怀疑,都会成为他们不遗余力攻击的焦点。他们会不断质疑你,拷问你,为什么要登山?而一旦你的信仰被摧毁了,你自己也就被这个节目摧毁了!”
晴天霹雳。
接下这个节目后,就一直隐隐悬于心头的利剑,在此刻终于狠狠落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白水鹜人。
“可我……我只是无名小卒,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挖掘我的私人生活有什么意义?挖掘我的爱好有什么意义?摧毁我的信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年初,北京冬奥会,高山探险曾一度入选表演项目候选名单,而再下一届冬奥会,高山探险可能会成为表演项目,直到某一届冬奥会,它会成为正式的比赛项目。”白水鹜人说,“任何小众文化的兴起,都会引来公众的窥探和好奇。这些好奇大部分是善意的,但也有不少部分是恶意的、刺探的。践行在登山之路上的我们,就是面临这部分恶意的第一批人。而你,则是第一个。”
“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听见白水鹜人问我。
“做好准备被无数人嘲笑、质疑,甚至摧毁你的信念,做好准备你所珍视的事物被人们贬低的一文不值,做好准备你将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做好准备去坚守这个‘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的信念了吗?”
准备?
我其实是毫无准备的。
在初到北京,韩峥对我冷冷丢下“你不配”这三个字时,我毫无准备;
在尝试着想要了解登山,了解这个夺走我父亲的“恶魔”究竟是什么,而去登顶四姑娘山大峰时,我毫无准备;
在发现自己心底竟然也渴望着“恶魔”,竟然要走上与何山一样的老路时,我毫无准备;
在我一步步地往前摸索、跌爬滚打,无数次受挫,亲眼见证禹山山与韩峥一个个受伤离开,每一次对于那些意外的到来,我都是毫无准备的。
我来到这个世界,赤裸裸地面临它带给我的一切错愕与惊险,是毫无准备。
没有人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像三年前的我绝对料想不到,自己会在尼泊尔的山野与一名来自日本的登山者探讨这样的问题——我是否惧怕别人摧毁我的信仰,并为此做好了准备?
“当然没有。”我回道,“说实话,接下这个节目的时候,我没想到那么多。”
白水鹜人眉毛一扬,静静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下定决心登山的时候,除了绝对不能死这个念头外,我没想其它的。说实话,登山对于我究竟是一份信仰,还只是一个执着,我也分不清楚。但是如果有人做好了窥探我内心的打算,那就让他们看好了。至少此刻,我对于登山的这份热爱是问心无愧的,我不怕他们来刺探。”
“即便它会让你背上骂名,根本赚不到钱,还背负着生命危险?”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哎,你这么说,好像我在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可其实,只是登山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