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姜青姝从小就受到君臣尊卑、礼法纲常的熏陶,或许连诛薛兆九族都难消心头怒气,然而此刻,她的心态还算平和,毕竟她主动握剑的确也是一种碰瓷行为,只要事后利益补偿合理,那就没问题。
但她就算心里满意,也不会表现出来。
“你还真是护着他。”她好像还在生气一样,斜睨他一眼,“朕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但这也仅仅只是薛兆。”
“罚完了薛兆,那爱卿呢?”
她话音一落,眼前悬空的杯中茶水倏然一晃,起了道道涟漪。
水生微澜,心绪亦然。
她上半身微微直起,往前一倾,睫羽尚还有些湿意,毫无情绪地望着他,“别人欺负皇帝就要论罪,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有罪吗?”
水面渐平。
他看着她,静默片刻,唇角陡然起了一阵讥诮又傲慢的笑意,“陛下也想将臣革职问罪?”
她可以不用他,但是不用他,朝堂就会大乱,战事也会不可控。
很多时候,他替她震住了太多不听话的臣子,奸臣和忠臣,用对了都能算良臣,甚至有时候奸臣的用途还更大些。
就像他陪她去郭府一趟,即使一言不发,只要他人在那儿,那些暗中窥探风向人就已闻风而动。
张瑾深知,没有哪个帝王敢贸然动他。
她当然也是。
上头压着的虎狼一旦倒了,下面的魑魅魍魉只会一口气全跑出来。
他淡淡看着她,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谁知她却突然低头,就着他的手,浅浅喝了一口杯中水。
他:“……”
好不容易平静的水面,因为这突然的唇齿触碰,又乱了起来。
她润了嗓子,才轻声道:“朕猜朕也罚不了你,与其自取其辱,不如识相点,就罚你……喂朕喝完这杯水吧。”
张瑾一怔。
她每次说话好像都在他意料之外,比如他以为她该乖乖听话时,她要那么激烈地跟他作对,他以为她要继续和他拉扯时,她又突然说这么莫名的话。
见他不动,她又仰头,双眸清澈无害:“这也不行吗?”
“行。”
张瑾表情不变,喉结却滚了滚,眼色转暗。
他往前走了一走,俯身靠近她,另一只手掖起袖子,亲手喂她喝完了最后半杯水。
当日,薛兆就受了那七十军棍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