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的时候,刚有点困意,晓青就听见了北屋的门响。
她下床掀开窗帘看,陆照辉在院子里洗脸,身上披着外罩。晓青套上工作服出来,在照辉背后轻声问:“爸,要出门吗?”
照辉被吓了一跳,支起身子一看,原来是大闺女:“把你吵醒啦?”
“没有,我刚睡,您起这么早干嘛去?”
“跟人出车去,你回屋睡吧。”
“出什么车?”
“先睡去吧,明儿白天得空告诉你。”照辉去车棚里推摩托车,晓青过去把两扇铁门给他敞开好,照辉把车推到门口,扫一眼门边儿上站着的陆晓青,突然想起今天小海的话来,他在晓青面前停下,注视着她白净的脸蛋儿:“几天没细瞧,又漂亮了!”
说完一腿迈上摩托车。
晓青看着摩托消失在胡同的拐弯处,被陆照辉冷不丁的一句话滞步许久。
中午十一点半,815路公共汽车上,卖票的小琴正扯着脖子喊:“有月票的举高着点儿啊,都往里走走,门口的上一步了您!”
郑峰扭头看她一眼,这是刚从特8调过来的小姑娘,声音透亮得贯穿车顶,让他想起陆照辉的老婆王萍来。
郑峰扭头看她一眼,这是刚从特8调过来的小姑娘,声音透亮得贯穿车顶,让他想起陆照辉的老婆王萍来。
时隔八年,且只有那样简短的一年相处,郑峰凭着模糊的印象回忆,王萍也是这样的嗓门,尖利,亮堂。虽然那女人对他们兄弟一直都没好脸色,但也没达到虐待的份儿上,他理解王萍也不记恨她,因为直到后来,他才从陆晓青的口里得知一件事儿,王萍原来是二婚,因为没有生育功能,第一个丈夫和她打离婚了,之后,才跟的陆照辉。
但是从被他们收养那天起,郑峰变慢慢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滋味,以及那些不可原谅、不能磨灭的记恨。
转瞬间。
五中车站到了。
陆晓晴跟着个等车的人一起上来,旁边要上车的一个带墨镜的男乘客突然不留神踩到了前面人的鞋跟,那位女同志急忙回头,后面两人一个看着别处,一个正在微笑,她迅速且果断的冲晓青骂了一句:“长没长眼睛!”晓青看一眼墨镜青年,沉寂下来。
郑峰锁住眉头目视过来。
一股风翻起衬衫的领子,陆晓青一直保持着一手插兜一手提着盒饭的姿势,待上来之后,她尴尬一笑,把饭盒轻轻放在司机座位旁边的引擎盖儿上。
“姐。”
“多吃点。”
“嗯。”
晓青转过脸去,郑峰知道,姐此时一定正对着售票员小琴的方向微笑,郑峰直目着,这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对谁都是那么和颜悦色的,和谁的关系都能搞得很融洽,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工作岗位上。
晓青说话慢条斯理,嗓音不像王萍那样尖脆,也不是软绵绵毫无力气那种,似乎是坚韧中有一种稳重感,总之让郑峰听起来很舒服。在郑峰的记忆里,晓青平时很少为什么事儿着急,从不斤斤计较,也十分有做姐姐的样。
他记得晓青刚来家里的那会儿,他跟小海没少欺负她,排挤她,但她从没生气过,或是和他们吵骂过,也不跟陆照辉告状,只是事发之后,独自一人默默承受。每当陆照辉和他们兄弟俩发生争执不愉快甚至动手现象时,晓青也是谁都不帮,用心平气和的态度,无语的劝。
郑峰原先以为晓青肯定是陆照辉不知道跟那个女人生的野孩子,被王萍发现了,于是跟他离婚。后来长大懂事了,算算年龄才恍然大悟自己愚蠢了好几年。
想到此时。
才感觉到,晓青正拿手绢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擦汗。
这一细微的小动作,不到几秒钟,却暖到了郑峰的心窝里。他知道,曾有无数次这样的经历累积,也许叫他一辈子都难忘。他曾经因为失去双亲痛感孤独与没人疼爱的滋味,也曾嫉妒小海一直都跟陆照辉比跟自己亲,直到晓青到来,直到慢慢相处,他才发现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就是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
他也无数次感叹,为什么一个这么好这么善良这么特别的女孩,却跟她成了一家人。
玉芬家。
照辉进来的时候,玉芬正靠在里屋的床上,跟随录音机里的磁带一同哼唱,那是她钟爱的,孟庭苇的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