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贵说,当年,大青山虽然刚刚分了地,但普遍还是太穷,比现在的条件都差了好多倍,吴红军那个儿子生病,镇上这边的医院都看不好,只能往县里送,眼看着快不行了,可是吴红军兜里没钱,来找当时的村主任朱朝贵想办法,可那个那个年头,谁能拿出来多少钱?
吴红军本来也知道朱朝贵家里不宽裕,但就想着朱朝贵是当官儿的,门路广,再说这也是救人命的事儿,朱朝贵也不能不管。
朱朝贵当时也的确不是没管他们,但是等朱朝贵拿着东拼西凑借来的钱赶到的时候,吴红军的那个儿子却已经咽了气,后来,吴红军就把这事儿算到朱朝贵头上,说是朱朝贵自己家里的钱不肯爽爽快快的拿出来,借口要去借,故意拖延,害了他的那个儿子。
可事实上,那个时候朱艳珊的妈妈也生着病,就算朱朝贵拿着教师和村主任的双份工资,也已经被拖得家徒四壁,一分钱都已拿不出来。
所以说,吴红军把这事儿算到朱朝贵头上,朱朝贵其实也非常冤枉,但却又没法子辩驳,毕竟那个时候朱朝贵名义上还是当时大青山最有能力的人!
只是这事情大家谁都不挂在嘴上,但却都还记在心里,尤其是到了现在,吴红军油盐不进,死活不肯,多半就是因为这个了。
江源目瞪口呆的看着朱朝贵跟朱艳珊,这吴红军要真是因为这个,那这公路改线的事情,恐怕就真的只能黄了。
可是,走老路的话,那些极限陡坡,极限弯道,不说施工难度,就算是修通了,那安全隐患也就埋下来了,弄不好,可就真的是遗祸子孙啊。
朱艳珊也是急得不行:“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啊,我怎么就没听说过,爸,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朱朝贵叹了口气:“没人说,那是因为谁都不愿提起这伤心事儿,谁都不愿去揭那块疮疤,再说,当时知道这事儿的人也少,老吴头不说我不说,谁晓得?现在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
顿了顿,朱朝贵又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老吴头的那个儿子,就埋在那垭口里的那块地边上,要改线的话,就得走他那儿子的坟头上……”
江源的心都凉透了,既然吴红军把那事儿算到朱朝贵头上,改线公路又还得走他儿子的坟头,这不关乎补偿的钱多钱少,也不关乎地多地少,而是吴红军多年前的一次惨痛记忆,吴红军要是愿意那才怪了!
可这事情,现在却成了个死结,解不开的死结。
江源沉吟了许久,只得说道:“要不然,还是走老路吧,以后有条件了,咱再加宽再修改……”
朱艳珊低着头,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朱朝贵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就走老路吧……”
朱艳珊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只得点了点头——大青山子孙后代的福祉要考虑,但老人们心里的疮疤也不能揭,更不能往他们伤口上撒盐,否则,这就只能是大青山人心头一个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和遗憾。
公路的事情,为了照顾几个老人们心头的创伤,现在只能决定不走改线走老路,但朱朝贵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缓和下来,反而显得更是沉重。
“下午你们没在,小李打了电话给我……”
朱朝贵口中的“小李”,就是李海,李海是江源的兄弟,跟朱朝贵也熟,电话都打到朱朝贵这里,估计是当时江源跟朱艳珊都在吴红军他们那边,手机信号不好,打不通,反而是村委会这边的座机能打通,所以李海的电话,只能打到村委会,让朱朝贵接。
朱朝贵叹了口气:“小李让我告诉你们,有个叫许洪川的,已经到法庭上诉。”
“啊……”朱艳珊大吃了一惊。
江源也是微微皱眉,据李海透露,自己这边的陈律师,已经在私下里跟许洪川沟通,看能不能私下和解王志权的事情,但估计是许洪川的口子开得太大,大到陈律师都觉得不能承受,许洪川这才把王志权告上了法庭,。
——自己还想着把事情弄大一点儿呢,想不到许洪川就已经抢了个先。
一时之间,江源心里头乱了起来。
王志权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江源也相信那老太太不是王志权撞的,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王志权的清白的情况下,就算王志权不用承担刑责,但是除了经济上的责任之外,这对王志权的心灵也绝对是不可承受的打击!
现在怎么办,找证据,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半点儿有用的,拿钱,就连陈律师都觉得不能承受的赔偿,又岂是王志权他们那样的家庭能够承担得起的?
尤为严重的是,既然许洪川已经上诉,留给江源的时间,就不可能太充足,在陈律师跟李海寻找证据无果的情况下,还能有多少时间去帮王志权寻找证据。
凡此种种后果,让江源无比的焦躁起来。
“都是我……”朱艳珊一下泪水盈眶,要是自己不组织去参观青少年科技博览会,还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现在可倒好,真正的麻烦一大堆了。
朱朝贵叹息着:“谁现在自责都没用,这事儿既然出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去解决吧……这些年,我那边也存下来一万多块钱,明天你拿过去,看看能不能多少帮着顶点儿事……”
江源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朱朝贵虽然身兼大青山小学校长、大青山村支书、淘宝服务站站长等等诸多职务,但这么多年存下来的棺材本,也就这一万来块钱,现在全拿出来去帮王志权顶事,可这又能顶得了什么事啊,人家那边一开口,连陈律师都觉得不能承受,这一万来块钱又能顶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