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澜决定再给她一个辩诉的机会。
他就看着周宝璐说,“我见你一直站在这边自言自语,你可是在为桑表妹的事情烦心?”
“表,表妹怎么了?她不就是搬出府去住么?这没什么啊,反正表妹本来就性情莫测、喜怒不定。她想什么我从来没猜明白过,她也固执任性的厉害,想做什么就必定要做,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
沈廷澜本意不是质问桑拧月搬出府的事情,她只是想给她个辩诉的机会,让她说出她和桑拧月究竟有哪里不对付。可从她的话音中,沈廷澜听出点什么意思。
他当即微眯住眼,不动声色的问,“桑表妹究竟为何搬出去,你当真不知情?”
“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知道点什么似的,可我确实不知道啊。表妹她连娘都没通知一声,更别提我了。娘待她多亲厚啊,可她倒好,连出门几日都不亲自和娘辞别。我这个表妹啊,真是被家人惯坏了。”
沈廷澜静静的看着周宝璐,虽然没有试探出什么,他有些失望,可他的注意力又很快被周宝璐转移开。他忍不住想,究竟是桑表妹被惯坏了,还是你被惯坏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婚前婚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沈廷澜此刻有些怀疑,眼前的周宝璐,和与他成亲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她明明温婉又善解人意,触目所及全是女儿家的美好与良善。
他还记得一件事,是他们一道在晋州成闲转时发生的。
那时她看见街边乞讨的少年,她会说,“你有手有脚,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帮人跑腿,给人送货,只要是能养活自己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做人要有骨气,只有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才是自己的。只想不劳而获,想凭借别人的施舍过一辈子,那你的腰杆一辈子也挺不直。人生短短几十载,你要把有限的人生,浪费在这些可耻的懈怠上么?”
他那时觉得周宝璐天真的可笑,她竟然想劝动一位乞丐向上。可他又觉得她纯稚的发光。
她温婉又善心,她的背脊挺的笔直,她骨子里那么傲气自立,这真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可这姑娘是会变的,是会伪装的,是心机深沉的,是矫言善变的。
明明都是她,可却又不是她。
这一晚夫妻俩都没睡好觉。
沈廷澜始终想不明白,周宝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亦或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她又是怎么做到,在他面前这么自在随意的撒谎做戏的?
而且是在他已经洞察她言语不实的情况下。
周宝璐则心心念念想着,最后摘桃子的究竟会是那个男人?
她还觉得沈廷澜今天的态度怪怪的,看她的眼神也晦涩的厉害。里边的情绪之复杂,眸光之深沉,让她想要逃避。
周宝璐不想被窥探出内心的情绪,她也不想让沈廷澜对她失望,她只能一逃再逃,可她终归会有逃无可逃的一天。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身处东宫的沈廷钧。
就在宫门落钥之前,成毅和成林将昨天他交付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该撬开的嘴撬开了,该得到的消息也得到了。
这其中有些消息远出乎沈廷钧的意料,让他不得不沉默。
而成林的调查中甚至还附带了一个彩蛋——
素锦未时初于安民药铺购得避子汤一份。
沈廷钧看着纸张上那一行小字,他良久未出声,黑眸直勾勾盯着那行字,好像不认识,又好像不理解其中之意一样。
良久后,他终于将掌心那纸张狠狠的攥捏成团。
沈廷钧心绪不平,想着这一整日他都在挂念着床上那个人。可她却在清醒后遣贴身丫鬟去购置了一份避子汤。
她并不想要他的子嗣,这令他的眉头狠狠皱成个疙瘩。
“主子您休息了么?”
成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廷钧缓了许久,久到成林以为主子已经睡着了,他才陡然出声道,“未曾。”声音哑而沉,像是沉浸了太多情绪在其中,而不得自拔。
成林不由缩缩脖子,心脏抖了抖。他很想拔腿就跑,可今夜他当值,宫里也落了钥,除非他想死,不然他哪里也不能去。
成林低声说,“主子,外边又落雪了,太子担心雪势过大,雪灾加剧,邀侯爷与诸位门客去前厅,连夜将赈灾事宜分派下去。”
沈廷钧许久后才“嗯”了一声。
他收敛起情绪,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团。他终究是毫不留情的将那团纸丢到旁边的火盆里,看着那纸团陡然冒出一堆簇红的火花,看着它在瞬间变成灰烬,沈廷钧又看了两眼,随后便毫不犹豫的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