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钧听出了画外音,知晓这姐弟俩还是一意孤行要搬出侯府。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有意,再来寻我。”
“好。”
又说起京城较好的书院和夫子都有哪些,以及春闱在即,不少地方的士子已进京。现在若无满意的夫子也可再等等,届时会有落榜举子为谋生计上门授课……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但因为有清儿在其中插科打诨,沈廷钧也不似往常表现的那么冷漠寡言,席上言语往来繁多,就连桑拧月都跟着聊了几句茶叶和书画。及至饭毕,时间都过了一个时辰。
几人挪到窗口去喝茶,这边的窗棂上装的是大块玻璃。透过玻璃看着外边的雪景,当真一大享受。
沈廷钧在桑拧月的翘首以盼中,终于说起王主簿的案子。
王主簿贪污受贿,作奸犯科,包揽诉讼官司,判定冤假错案,买卖幼童,逼良为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为谋财,害了诸多人命。
蔚县那桩赫赫有名的灭门惨案也查清楚了,王主簿还真是幕后黑手,那八个匪徒就是他用来杀人的刀。
不仅这些人命,还有其余许多人,单是能找出确凿证据证明王主簿是谋杀的,就有百十个。其余像是王主簿的心腹交代的,有些尸体抛到河底了,有些人被剁碎喂狗了,这些都无法查证真假。但就刑部所掌握到所有讯息,王主簿被判了死刑。
不仅他,王家长子是王主簿的左右手,许多脏事儿他都有经手。他也被重判,先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年后随王主簿一道问斩。
王家长媳贩高利贷逼死人命,判死刑。
除了这三人,王家只剩下王徐氏、王老三夫妻。
王徐氏是个典型的内宅妇人,除了家里一应事情,其余全不操心。
王老三夫人是个普通的吏员家的姑娘,家世清白,为人虽有几分小机灵,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在王家出事后,她第一时间被接回娘家,经刑部彻查身上无案件,便不再管束。
不比王主簿和王老大心黑手恶,也不像老娘和媳妇那么干净,王老三是个浪荡公子、整日花天酒地,醉酒后就喜欢率领一群纨绔子弟打杂抢烧,净干些危害市井的活儿。但调查下来,他手上还真没有人命,最后王老三只被判了两年牢狱。
除此外,王家的所有财产都被抄没,包括有卖身契的丫鬟婆子和仆役等,也全部充公,被衙门的人带走。
树倒猢狲散,在今天刑部宣判后,王家已彻底成为昨日黄花。
王家今天只有王徐氏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前,但没人可怜她。
她生了三个儿子,但只有老二王文举是个好的。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在南边书院求学,王文举丝毫没沾染上父兄的恶习。
可好人不长命,他在老家考中举人后醉酒,当时王家老三陪同兄长出门,可因为被花娘绊住脚步,及至小厮想起慌忙出去寻人,王文举都溺死了。
不过死了也好,不然摊上这样的爹娘兄弟,即便有了官身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扒了那身官袍,郁郁不得志的过日子?
如今一想,好似老天早就为王文举安排了最好的归宿。
桑拧月胡思乱想间,清儿却又问,“还有那八个匪徒呢?他们判了没有,可是死刑?”
“死刑。”
确认了这个消息,清儿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一把抱住姐姐,激动的眼泪都滚出来了,“姐姐我们自由了,王家以后再也威胁不到我们了。”
桑拧月回过神,眼圈也泛起红晕,强忍着哽咽说了句,“对!”
至此后,王家再也不是她的梦魇了。
姐弟俩同时想到这点,忍不住喜极而泣,又忍不住抱成一团。
尽管王徐氏没有受到惩罚,尽管王徐氏还活着,但她的爪牙没有了,她的靠山倒下了……
——桑拧月丧夫后不是没想过逃,她手中有银子,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就像外人说的那样,蔚县是王主簿的蔚县。只要是进入蔚县的东西,哪怕是只蚊子呢,你想出去也得问问王主簿同不同意。
王主簿是蔚县的地头蛇,他视人命如草芥,对蔚县的监视紧密,对自家后宅的关注同样不松懈。
桑拧月在丧夫后,几次秘见桑家的老人,事后总会被王主簿敲打一番,让她“守规矩”“守妇道”。似乎要彻底断绝她逃跑的心思,王主簿还直接把清儿安置到前院去。
桑拧月一个守寡的妇人,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而清儿作为一个年满十岁的男丁,去后院也不合适。加上王徐氏故意从中阻拦,姐弟俩虽在一个大宅门里,却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见着彼此。
王主簿的掌控欲由此可见一斑,也正是因他在旁虎视眈眈,且还手捏清儿这个“人质”,桑拧月才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有百般算计,却都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