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人与明廷缠斗那么久,最后却是西班牙人摘了桃子,这叫他们如何不气愤难当。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的矛盾是激化了,可葡萄牙与大明亦积怨更深。这些精明的资本家变换策略,表面上和明廷虚以委蛇,暗地里却在扶桑兴风作浪。大明的银本位货币之所以能风生水起,除了源源不断从西方吸纳白银,还靠扶桑的石见银山为坚实后盾。但扶桑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而占据石见银山的大内家也缺乏足够的实力打退各方,这就给了葡萄牙人可趁之机。葡萄牙人扶持尼子经久、毛利元两家大名与大内义兴、大内义隆父子打擂台,争夺石见银山的开采权。
战争一起,生产速度自然减缓。而白银输入减少,市舶司立刻得到了消息。佛保惊得魂不附体,急急忙忙寻严嵩商议。严嵩凭借着自己在开关一役中的表现,获得了朱厚照的青睐,这么多年在多个官位上流转历练,现下已经被提拔为浙江巡抚,掌一省大权。
这两人紧急搜集情报一合计,还能不明白是谁在捣鬼?佛保的口中脏话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这些腌臜货,狗娘养的!在背后给我们捅刀子!好啊,以前还能给他们分点汤,现在连汤都不给他们喝!”
严嵩依然冷静:“可我们在表面上,还要维持和他们的友好关系。依照皇爷的示下,放开通商限制,给葡萄牙一点儿甜头,随后重金求购教皇子午线以东的物产,继续激化两国的矛盾。”
佛保道:“可这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严嵩道:“所以,我们不能把宝压到一处。事到如今,只能那么做了。”
佛保一惊:“可那伙人真的顶用吗?我们之前也没少给,到头来他们还不是连个屁都没放出来。要是咱们再继续砸大本钱,他们还是一事无成。咱们怎么向皇爷交代?”
严嵩迟疑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本钱没了,可以再捞。咱们要是始终没个章程,才是真的自绝仕途。别忘了,想坐咱们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
此言一出,佛保终于下定决心。他当年敢能和江彬一块,撺掇朱厚照北伐,本就不缺赌徒心理。两人联合黄豫等人,下了血本,在朱厚照面前立下军令状,随即将死士、大批鸟铳、黄金等送往安特卫普。
三年后,葡萄牙发生了震惊海内的刺杀国王事件。上任葡萄牙国王曼奴埃尔一世,为了争取与卡斯蒂尔公主伊莎贝拉的婚事,下令驱逐犹太人。为光大他的宗教事业,他命令成千上万的成年的犹太人离境,又将十四岁以下犹太孩子统统抓起来,强迫他们接受基督教洗礼。“这出毫无意义的滑稽剧增加了几千个名义上改信基督教的人,而付出的代价却是说不尽的苦难和无数家庭的离散。”而曼奴埃尔一世的继任者若奥三世,比起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登基之后,建立起宗教裁判所,以犹太人的鲜血铸就自己“虔诚者”的名号。葡萄牙境内目前尚存数以千计的心存怨恨的犹太基督徒,他们中的一些人想方设法想逃到安特卫普,而另一些人则在苟延残喘。【1】
这时,遥远的东方送来援助,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若奥二世当政时,犹太富商过着何等惬意的生活,如果能将曼奴埃尔一世这一支赶下去,重迎若奥二世的私生子若热一支继位,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犹太人花费数十年时间积蓄力量,他们将自己在生意场上的聪明才智,用在了刺杀和作乱上,终于取得了奇效。若奥三世在参加复活节庆典时被暗杀。在基督复活的日子里,国王却殒命,不得不说是莫大的讽刺。而因为和表姐近亲结婚,他目前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玛丽亚·曼努埃拉尚存于世。这自然引起了野心家们的争夺。煊赫一时的香料帝国陷入王位争夺战中,再也无暇东顾。
而西班牙、奥斯曼帝国抓住机会,占据葡萄牙的领地,削弱其国力。而此时的大明,反而一改过去的仇视,暗中向葡萄牙伸出援手。而交换的条件也非领地,依然是技艺和人才。这时,惶惶不安的葡萄牙王室,再无过去的强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定的格局。东南亚百年的侵略之苦,直到此时,方暂时画上了句号。
外患既除,海关大开,大明终于彻底清除土木堡之变的阴影,再次走向繁荣,政治清明,文教日昌,技艺日新,民康物阜,家给人足,兵力极盛,万邦来朝,史称正德盛世。
又是一个新年了。梅龙镇,一个年轻的汉子,带着妻儿老母来上坟。妇人拿出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烧猪烧鹅、香烛冥镪、茶酒炮仗。一大家子人磕头祭祀后,妇人一面烧纸,一面絮絮叨叨说话:“当家的,咱儿子争气,今年咱家的饭馆,又多开了两家分店。孙子孙女也好,今年的寿桃,就是两个孩子自个儿给我做的……这些元宝都烧给你,你在那头好好享用,保佑我们家一直这么兴旺下去。”
说着说着,年轻的儿子就开口了:“娘,既然日子这么好过,你就老老实实过呗,又何苦动那些歪心思?”
妇人一听登时立起眉来:“什么叫歪心思?正德爷打仗,要征兵丁,你爹被弄去了就再没音讯,那是一个子儿都没捎回来。是老娘含辛茹苦,才把你养得这么大。我守了二十多年活寡啊,现在你们都成人了,我再找一个怎么了?连朝廷都鼓励再嫁了,你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你以为在你死鬼爹面前说,我就怕了?”
她啐道:“呸,有本事就让他晚上来找我,咱们正好分说分说!”
儿子不敢说话,只得闷闷烧纸。香烟袅袅中,墓碑上的李平安三字仿佛也要随风而逝了。
嘉兴府,莺儿正在宰羊。人人都知嘉兴的丝绸和米粮好,却不知此地的湖羊也是天下闻名。湖羊一身是宝,羔皮可裘,滋味鲜美。这儿的裘皮远销海外,深受北域之地欢迎。
莺儿一刀把羊骨斩成两段。因背主挨打的她,如今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经多年风霜折磨,她也早不复当年的青葱,反而更加壮实。
她骂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年轻的女儿在一旁泪眼婆娑:“为什么!郑郎真是个读书种子,只要咱们好好资助他,他日后必会飞黄腾达。”
莺儿听得这些话就觉眼晕:“我要跟你说多少回,姓郑的就是一个小白脸、花花公子。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屁用没有,就靠一张嘴来糊弄人。你外婆就是被这种王八蛋坑了所有积蓄,最后只能弄一根麻绳来吊死自己。你就不能听听娘的话吗?”
那女孩却不服气:“你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天下男人就没一个靠得住的?要不是你当年猪油蒙了心,收了别人的银子陷害李阁老,你现在还能跟着唐解元做丫鬟呢,也不至于做那么多年妓女,现在只能给官家放羊。”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你要是真那么会识人,怎么就没看出李越注定要平步青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二个沈九娘!”
莺儿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她知道,是她自己过去的不甘心和怨气,让她唯一留在身边的孩子生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妄想。她缓了缓语气道:“咱们现在不好吗?不用再卖皮肉挨命,好好地养着羊就能吃饱穿暖。现下和我们通商的邦国越来越多,不愁裘皮卖不出去。你找个老实本分的农户嫁了,我们一家人勤勤恳恳,总有一天能把日子过好,为什么总要想着攀龙附凤呢?”
她道:“你要是真像娘子和唐解元一样,是真心相爱,不为名利,娘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可你扪心自问,你真能坚持到姓郑的发达那一天吗?你敢打包票,他发达后不会一脚把你这个妓生女踢开吗?
女孩仍在坚持:“他说过,他对我是真心的!大不了,我、我去考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