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向静水处投入一块石头一样,人群沸腾起来,都朝她们涌过来。她们七手八脚地见礼,接着就开始嘘寒问暖,也有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放在了贞筠身上。贞筠求助地看向时春,时春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解释道:“她们大多数人都是从南洋那边被带回来的,有的是因战乱无依无靠,有的则本来就是被拐卖过去。在这儿干活,至少能保证安全和生计。你知道的,公公们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上,很乐意卖我们人情。”
贞筠点点头,接着时春提高声音:“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大妮儿,这是荷花,这是兰花,这是云姑……”
着一张张满是笑意,充满期待的面孔,与她记忆里的那些人重叠。懊悔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灵,如果她早点发现民间的暗涌,如果她能多想想,早点把织场献给织造局。或许,那些悲剧都不会发生,她的织场还能继续存在,给这些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在她鼻尖发酸,强忍泪意时,忽然听到时春道:“我给你们说说。”
时春磕巴了一下:“这位是我……是我们家那口子的大老婆,也是最开始开设织场的领头人。按件计酬、提供居所和雇佣门房的做法,也都是她最先大规模施行的。”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贞筠亦是愕然抬头。她还未回过神,眼前这些女子便扑了过来,千恩万谢:“原来您就是李夫人!”
“快来,都来给李夫人磕头!”
“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您,我哪能有这个活计干,只怕早就饿死了。”
时春早就退到了外头,看见贞筠被激动的人群包围,看着她脸上的伤心惶恐慢慢褪去,她变得很局促,手忙脚乱地叫人起来:“你们别这样,快起来,我真的没做什么!”
隔着人群,她们的目光交汇到了一处,时春朝她笑了笑,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接着笑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你还知道,我是大老婆啊!”
因新事新物深受震撼的绝不止贞筠一个,还有谢丕与谢云。
但致良知成德业
百姓日用即为道!
与贞筠见到时春的情感相类,谢丕、谢云在几经周折见到王守仁时,也有劫后余生之感。王守仁见他们二人这般狼狈的情状,何尝不觉恍如隔世。他速速安排谢丕、谢云住下,又遣人为他们调养诊治。
谢丕面对他的盛情,忙道:“伯安兄,您有所不知,我们的情形特殊……”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们走投无路,千里迢迢就是来投奔的。可要求人援手,总得将实情吐露才是。可这桩桩件件,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遵循之前的想法:“还请伯安兄帮忙,向家父报个平安。”
王守仁道:“这是自然。待安顿好你们后,我即刻去信。”
谢丕摇摇头:“伯安兄有所不知,我们惹下的麻烦,非同小可,不可在此久留,劳烦伯安兄送我们出海吧。”
留在大明境内,如仅靠自己,下场必是命不久矣,可如是托庇于旁人,也会连累无辜,所以只能折中一下,求王守仁帮忙逃到海外去,还有一线生机。
岂料,王守仁却断然拒绝:“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着走呢。”
谢家两兄弟一时面面相觑,以两广总督的身份地位,他早该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那为什么……
谢丕心下感动,道:“伯安兄实不必如此,您能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已经是铭感五内了。”
面对谢丕心急之言,王守仁只是一笑:“不必怕连累我,事到如今,谁不是是局中人呢?”
他忽而道:“你们这一路,可去过书院?”
谢云一愣,他赧然道:“我们这一路尽顾着逃命,学业早已都荒疏。”
王守仁爽朗一笑:“那么,到了广州,可万万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