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白仰躺看着帐顶,缓声道:“不是突然病的,一直都这样,只是不想让你们跟着担心,左右也治不了,原是想一直瞒着你们的,还是被你们知道了,都别伤心,人活一世也不过如此,没甚意思,人早晚有一死,死了就能了却这世上的尘与垢,也挺好的。”
崔母悲恸大哭,扑在床前,用手拍被子,“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孽障!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去了娘要怎么活?什么叫死了就能了却这世上的尘与垢,你心里可曾有我们这些至亲?”
崔琼泪眼模糊道:“二哥,我这就写信寄去平凉府,让嫂嫂带余娇回来,她是神医,她肯定能治好你的。”
崔慕白看着她们,眸底深处划过一抹淡淡的哀伤,出声道:“请她看过了,她治不了,不要写信去平凉府,此事先别告诉瑶珍。”
他抬眼看向崔父,神色平静道:“父亲,儿命不久矣,只有一愿,还请父亲准儿子纳月怜入府。”
崔父一时间像是老了很多,他沉默了许久,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自个儿的二儿子从不是那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子,他这样高调行事不可能是突然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根深种。
“好。”崔父终是出声答应了。
崔慕白缓缓一笑,“多谢父亲。”
崔父看了他一眼,“你虽冬日里跌过寒池伤了身子,但这些年一直好生温养着,身子怎会差到这般地步?你大哥已经去宫里请太医了,若是太医治不了,我派人去各地寻大夫。天下之大,总有神医,未必治不了。”
崔慕白摇头:“父亲还是不要浪费人力了,我这些年偷偷已经找了不少大夫,都束手无策,太医院的院正也给我看过了。”
他的身子是被毒给弄坏的,朱悱为了让他听话,这些年一直给他服毒,毒草是从岭南外邦之地弄来的,他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解毒,但大夫根本诊不出他中毒,只脉象越来越虚弱。
他也曾亲赴岭南,后只得到一句此毒根本无解。
这毒草与薛蓉所服的子肌草一样,都是慢性毒,只能从脉象窥得一二,却很难寻其因。
得知薛蓉怀上孩子,他也曾燃起一丝希望,可刘余娇给他诊过脉,却并未察觉异常。
屋外阳光炽烈,蝉鸣声闹人,崔慕言满头大汗的带着太医小跑进院子,“刘太医来了。”
屋内却格外僻静,只有崔母抹泪的声音。
崔慕白坐起身笑了笑,“我已经醒了,辛苦刘太医跑一遭,大哥你去前厅留刘太医喝杯茶。”
崔慕言有些茫然,看向崔父,崔父朝他点点头。
崔慕言见崔慕白醒转过来,看上去不像是有大碍的模样,猜想应是方才那老大夫误诊了,便引着刘太医去前厅。
太医一走,崔慕白就道:“我与太子之间还有些事未了断,病重之事不宜宣扬。”
“你身子都这样,还替太子卖什么命?”崔父气道,“你写封辞呈,我递去吏部,你就在家好好养身子,哪里都不要去了。”
崔慕白没作声,低语安抚了崔母几句,示意崔琼带崔母回院里歇息,将人都打发走,他才与崔父道:“父亲,我还有心愿未了,左右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您就让儿子恣意一回吧。”
崔父沉默。
崔慕白指了指书桌,继续说道:“若是刘家来人,还请父亲与我演场戏,我不希望我走后,瑶珍仍念着我郁郁一生,劳您替我将那封和离书给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