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米尔德坐在写字台边半个小时了,都写不进去一个字。
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了解放前?米尔德冥思苦想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怎么就那么豪气冲天地拿钱给别人消灾挡难了。
直到蒋亦蕾打电话过来说她要结婚了,米尔德都没有缓过神来。
“亲爱的,我要结婚了。”
“师姐,你最近好吗?”米尔德本能地问候,并没注意到亦蕾说的大事。
“我还可以啊……”蒋亦蕾稍稍有些讶异,“就那样,反正两个人的心结算是解开了吧,他那个人吧,说算计也算计,说大度的时候也大度,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经历过安吉和盘盘两个大活宝,米尔德觉得黎承业简直就是活神仙了。爱算计着花钱总比穷困潦倒强,不,这根本不能等同。
“师姐,你看中的人不会差,而且,他一定有很多闪光点让你……”米尔德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蒋亦蕾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啊?我刚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你要结婚?”
“是,是啊……”蒋亦蕾这才知道米尔德走神走到九宵云外去了,“我还说呢,我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告诉我,在想什么?”
“没事。”米尔德有点蔫,却又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蒋亦蕾的好兴致,“师姐,你们两家人都已经冰释前嫌了吗?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蒋亦蕾的笑颇玩味,随后的一声长叹,似乎证明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从她的笑里,米尔德听出了一点无奈,正和自己所面临谈夙琴一样的那种无奈。谈夙琴看不上米尔德这个外地女孩,亦蕾父母也总是看不上黎承业,所以,这哪是地域歧视,这就是家庭关系本来的样子吧?
“我们啊,结婚证是偷偷领的。”
“哈?”米尔德又惊又喜,觉得亦蕾酷极了,“你们领证双方父母都不知道?”
“我想,快知道了。”电话中,亦蕾的口气还有些幸灾乐祸,似乎因为这次冒险的举动而有所兴奋,又像做坏事的小孩既担心家长责骂又沾沾自喜自身壮举一样茅盾。米尔德觉得此刻的亦蕾异常可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爱。
“师姐,更加崇拜你了哎!”米尔德由衷地赞美,“我一直都说,你是我的偶像,看你这么有破例,我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反正‘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两家人总不至于逼我们离婚吧?”亦蕾早已豁出去了,“活这么大处处都很理智,偶尔疯狂一下也挺好的。黎承业虽不是什么将相之才,估计也不会大富大贵,可和他在一起小日子还是应该能过好的。你想他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能答应我将来两人共同买房而不是像我一样提前买,也是做了很大让步了。所以呢,反正在一起这么久了,分又分不开,不如早点结婚算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在遇到许多困境的时候,感情还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
蒋亦蕾说,她也不知道两个人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可是这样才充满惊喜,谁就保证一段感情一定能走到白头偕老呢?
他们不会有太多波澜的,米尔德想,顶多家长们在知道后闹一闹,并不会上演断绝父子关系等那样的戏码。蒋亦蕾是成熟的职业女性,黎承业也一样有生活担当,他们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他们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
米尔德对自己和萧乾的未来又一次有了信心。
快嘴的小宓自然很快就把米尔德垫房租的事告诉了萧乾,只是萧乾收到信息时仍在原地等客户,这个消息让他坐立不安。客户马上就回来了,他抑制着情绪没有马上联系米尔德,他要认真地谢谢她。这个让人心头直冒火的“大爷”已经让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不能前功尽弃。
后来,“大爷”是终于见上了,可要回款来却没那么容易,只要一谈钱对方就会岔开话题,东拉西扯什么革命友谊啊、国内哪个地方有一整条街都在做设计啊、他们公司有多牛掰啊巴拉巴拉。
“大爷”大谈设计,期间说错了好几个人名地名学术名,可人家谈得很欢乐。专业的听不专业的,总有一种怀疑人生和怀疑自己的感觉。专业的总是觉得自己远远不够,不专业的觉得自己已达到顶峰。
萧乾听得肠子都要翻出来了。坐了一下午大脑早已缺氧,还要听这位爷说些没营养的艺术。他调动起最大的耐心,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回款最重要,回款最重要。眼看着天已完全黑透,爷也没结束的意思,只不过战场从办公室变成了饭店,又从饭店变成了KTV包间。
艺术家萧乾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近几天一直在征战杀伐的身体显然受不住这么多的酒精,在吐了个七荤八素、又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后,对方才答应先付25%的工程款。
凌晨两点,萧乾坐在自己的车里,等酒醒。酒意稍稍散去一些,他才想起一直忘了给米尔德发条信息。
他的眼睛依然是模糊的,费劲力气才能看清楚手机上的字。米尔德没有说付房租的事,没向他邀功请赏,只有几个字的问候:事情顺利吗?萧乾头很蒙,半醉半醒之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连同酒劲呛得人流出眼泪来。起初眼泪只是悄然滑落,随后便决堤了。
要在平常,萧乾会为这波泪水而难为情,他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以脆弱?可男人怎么就不能脆弱?他现在是醉的,醉者哭泣,警察也会原谅的。可以肆意地任泪水流,天亮后可以不承认,或忘记它。
酒醉,不就是为了眼泪吗?
萧乾抖索着不听话的手指头,给米尔德发了一条信息:“宝贝,谢谢你。”
本以为三更半夜,她一定睡了,不料信息马上回过来:“你没事吧?陪客户喝酒了吗?”
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回复,米尔德的信息又过来了:“你哭啦?”
她一下全猜中,萧乾觉得女人的蕙质兰心不过如此。她的关怀又一次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新的眼泪流下来。
“我爱你。”
米尔德便一个电话打过来,听萧乾迷糊又清醒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自己没事,说爱她,说那个客户是个大傻X,说自己一点也不适应这样的商业习惯,但他又充满信心,说自己成了单亲专业户,可他依然对爱情有希望,他母亲挑男人的眼光真是差啊……
米尔德在这边静静地听着。男人哭吧不是罪,就算你掉入泪海,泪水也有浮起来的力量。何况现在是半夜三点多,黎明既将破晓,太阳很快就出来了。
等他终于说到没有力气,米尔德才要了他的定位,打车过来,开车把他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