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在公众场和,要不是为了周全在姐妹们前的面子,谈夙琴怕早已溃不成军。只是听说了儿子的恋情,却像听到了天地惊雷一样,那么害怕。因为儿子谈恋爱她不知道,她感到结结实实地被背叛了一回。
她好恨眼前这个女孩。
谈夙琴自言自语了一通,把目光转到杨锦绣身上,还是一样的质问,完全没有考虑对方与她年龄相仿,应该给更多一点的尊重,“萧乾已经拜见过你们了?”
谈夙琴等着答案,又怕听到答案。
“见过一面。”杨锦绣见女儿已承认,也不想再隐瞒,“但是只见了我一个。”
“哦?”谈夙琴笑得比秋风还萧瑟,“快了,很快就要一起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了。呵呵……”
“暂时不会。米尔德现在是跟着我,她爸爸在老家,暂时不需要见。”杨锦绣已不如刚才那么紧张,坦然面对谈夙琴。她现在完全看得明白,萧乾是偷偷摸摸在和女儿谈恋爱,他们的感情没得到祝福。她想,还不如一下剖白给对方听,省得以后又说女儿瞒了他们什么。
“米尔德跟着你?什么意思?”谈夙琴的眉毛指天入地,眼睛快斜成三角板。
“我们离婚了。”杨锦绣身子挺得直直的,正视着谈夙琴,“米尔德和我一起生活。”
“单亲啊?”米尔德看到谈夙琴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又新来了一波颤抖。米尔德只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太夸张。
“阿姨……”米尔德看到谈夙琴气得无声,突然很同情起她来。米尔德不想逞一时嘴快,更不忍再挑战她的底线。她是自己爱的人的妈妈,而且,她内心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眼着就要倒塌,米尔德不能再给她什么重击。
“阿姨,你刚才问的所有问题,我希望能由萧乾亲自告诉你。至于我的家庭,我想说,我们都在努力地好好过日子,就像所有其他的家庭一样。”米尔德脸色沉静,“我给我妈买了条围巾还没结账,付完款我们就走了。”
谈夙琴的两个伙伴这时走上来,一左一右围住她,“夙琴,这是你儿子的女朋友呀?”
“不是!”谈夙琴答的干脆,解释得却结结巴巴,“他们是同事,兼职的,我都不知道的呀……等我回去……”
米尔德当作没听见,再次向她们告别,拉着妈妈去收银台了。
杨锦绣离开时看了谈夙琴一眼,想把对方的模样深深记住,不料恰巧撞上了谈夙琴的目光。她没有失礼,尽管对方冷若冰霜,她依然冲她微笑一下,转身走了。
杨锦绣曾想象过无数次亲家的会面,但绝不是眼前这一场,这样的会面实在是,太糟糕了。
回去的路上,米尔德装作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回头看看妈妈的围巾,问:“舒服吗?不扎脖子吧?是不是觉得特别暖和?”
杨锦绣却憋着一肚子火,新买的围巾拯救不了她的心情。
本以为女儿找到一个大好青年,可眼前她看到的是什么?知微见著。就凭晚上这一场相遇,也看得出米尔德在这场爱情中受了多少委屈。在众人面前,谈夙琴毫不犹豫地否认米尔德与她儿子的关系,紧张的就像踩到了毒蛇尾巴。
“宝贝,你会怪我把家里情况都告诉萧乾妈妈么?”
“当然不会。”米尔德说:“就现在不说,将来也要说的。”
“你和萧乾在一起这么久不愿意公开,就是怕他父母,是吧?”杨锦绣恼愤的很,“老实告诉我,不见他家长的主意到底是你的,还是他拖着不让见?”
米尔德揽住妈妈的腰,把头倚在她的肩腾上,一颠一颠地向前走,“妈,真是我的主意。他好几次都要和他妈妈说了,被我阻止了。我是怕过早公开后会被搅得不得安宁,我还想好好地先谈谈恋爱呢!而且我天天事情那么多,我怕影响到工作。”
“可如果是这样的家庭,你就算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看她对你的态度,那么看不上……妈妈看得心疼。”杨锦绣一阵揪心,眼眶红了,“我的女儿走到哪里都不差,怎么还容许她在那里挑挑拣拣,好像承认了你是萧乾的女朋友就降了她的身价一样。”
米尔德依着妈妈的肩膀向前走着,不说话。
“米尔德!”
杨锦绣连名带姓地叫她,这样的称呼代表着后面的话顶顶严重,“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上你不能一味地沉默和忍让!你退一步,她就会进一步,你让两步,她可就要进十步了。你想想,你的忍让会让她觉得你是有礼貌还是好欺负?”杨锦绣顿住,随后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说出后面的话,“是好欺负。”
米尔德的脸离开了杨锦绣的肩膀,冲妈妈笑笑,安慰她,“妈,你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杨锦绣看米尔德若无其事的,以为她是为了爱情冲昏头,心甘情愿等着被人宰割了。可她又很了解女儿,她就算不与人红脸,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她很纠结不安。明知道这样沉不住气不好,可还是忍不住要说。“妈不想让你进入一个麻烦事太多的家庭里,那些东西你承受不住,你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多委屈?”
“妈,来上海工作了三年,我发现我的自尊心变低了。”米尔德突然说。
“恩?什么?”杨锦绣还沉浸在自己的连珠炮里,一时没听明白。
米尔德回忆着一些事,“就以前做采编的时候嘛,会采访一些了不起的人,或者是自认为了不起的人。有些人态度很差,很差很差。其中一个,我刚说几句话,他就说‘你的声音真让人难受’,让我简单提问就好。可我刚张嘴,他又打击我,说我废话连篇。我想他可能需要一个哑巴吧?”
杨锦绣听了不禁动容,“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外面打拼还真不容易……”
“不是的。”米尔德却摇了摇头,“不愉快有,但快乐和满足感更多,毕竟这些只是占工作中的一小部分嘛。而且每个行业都不一样,有的更虐一点,有的就很好。比如我现在的公司,我就工作得很开心呀。哦,虐,就是‘闹心’的意思……”
“妈知道。我很时尚的。”
“从我开始还债,放下身段去兼职、跟人光明正大的谈钱开始,我的自尊心就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在降低。不是说没尊严了,而是面对一些充满恶意的话,比如冷嘲热讽啊什么的,我开始学着怎么去过滤,只听主要的,不听带有感情色彩的。这样,很多的人和事就慢慢地伤不到自己了。”米尔德说这段话时平静又轻松,目光坚定,笑得恬静。
“所以,我会试着去学习处理这些麻烦事。”米尔德拉着妈妈的胳膊,娇嗔道:“你么,你陪着我就好啦。”
杨锦绣侧头看了她一眼,“真拿你没办法。”
一阵风吹过,裹挟着似有似无的花香,春天来了。擦肩而过的写字楼里,许多窗户还亮着灯,那是这座城市里许多米尔德们奋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