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雎第一次晚上被女帝召见,跪在地上拿着纸笔,奋笔疾书。
姜青姝双眸微阖,嗓音不疾不缓。
“……君后虔恭中馈,内兴宗室,外辅朕躬……今君后有喜,逢此涝灾平息之际,实为上天之赠朕心大悦……凡今岁水旱去处,从实踏勘实灾,租税即与蠲免……”
女帝终于要昭告天下了。
沈雎心里暗忖:这个朝代的翰林院职能太低,一般不涉太多政务,最多修撰一下文史国书,但今日女帝深夜召他拟招,开了这个起草诏书的头,只怕是大有讲究。
要知道,翰林身为天子近臣,如若越过中书省频繁参与起草诏制之事,定会分割一部分中书省的权力,于相权上有一定制衡。但如今朝中张瑾兼任中书令,女帝与他抗衡显得太势单力薄,此举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试探雷池。
且女帝召他起草,是什么意思?
沈雎自认为算计崔嘉做了靶子之后,自己隐藏得还不错,至少童义那些内官被连根拔出时,动静那么大,都没人发现他是谢党的人,女帝对他的态度还是如常,甚至因为她病中时他在紫宸殿中对峙过君后,而更加信任他了。
不过沈雎发现,现在剧情偏移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谢安韫此时丢弃的筹码远远超过了既定的剧情,沈雎隐隐有了一种危机感。
他原本选了个最稳妥的办法,也就是早投谢党,得到谢安韫的信任,到时候谢安韫登极为帝,他也能搏一个从龙之功,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在朝中叱咤风云。
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以这样的趋势下去,谢安韫真的能篡位成功吗?
这女帝看起来段位不低啊。
而且下毒失败了,内侍省的眼线也被拔了不少,连关键剧情人物神医娄平也被女帝夺走了,沈雎越想越觉得不稳妥,想谋求别的路子。
不能只在谢党这一棵树上吊死。
但上了贼船就不能轻易下来,沈雎表面上还是要对谢安韫忠心耿耿,但女帝既然召他来起草诏书,是不是代表比较信任他?
如果他再刷一刷女帝这边的好感,两头押注呢?
第65章尾生抱柱4
沈雎自认为自己有很大的优势。
比如说提前知道后续剧情,手握权臣系统,还拥有一大堆现代知识,文能背诗,理能做火药和肥皂,还对农业商贸等都知道一些。
哪是这群土著能比的?
他现在是在女帝跟前故意藏拙,如果他大显身手,想跟那个裴朔一样得到女帝器重,不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做了。
草拟完诏书,宫人正要让沈雎退下之时,他突然抬首唤道:“陛下,臣近日有一个想法,臣以为于国有利,想禀报给陛下。”
随后,沈雎详细说了一番改良农业灌溉工具的想法。
说到一些技术层面,宫人拿纸笔过来,让他在上面作图细说,“据臣所知,本朝南方输水灌田多用筒车,但效率有限,臣以为用此法可将筒车加高至十八丈,如此水力强劲,更利于灌溉。此外,以风力驱动水车,能更好地排水……”
沈雎侃侃而谈,自以为自己这一番见解定然会令女帝惊艳无比。
姜青姝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笑了一下。
果然。
她故意表露一些信任之意,这人便坐不住了。
大家同样是穿越的,她最了解这一类现代人的心态,自认为拥有得天独厚知识贮备的他们,往往到了古代最喜欢卖弄这些。
这个沈雎还算坐得住,至今只干了些文抄公的事。
她起初还有些不确定,在想这个沈雎不会只读完高中就穿了吧,不会只会背一硫二硝三木炭吧?那些基础知识换她也行啊,要这个人何用?这要是来个硕士起步专业对口的,才姑且算是好用点,若是博士学位,那她也可以酌情考虑放过此人。
打工没绩效,还暗中勾心斗角害同僚、背叛老板投靠对家,留他何用?
不杀都不足以泄愤。
姜青姝淡淡听他说完,命人收了他画的图纸,说:“卿所言令朕甚为惊奇,想不到爱卿有此等才能,术业有专攻,明日朕会召工部尚书入宫,你再与之详细探讨可行性。”
沈雎心里暗喜,“臣遵命。”
沈雎退下之后,姜青姝拿过那张图纸瞧了一眼,轻轻“啧”了一声。
秋月道:“这个沈大人,平日臣单知道他擅长作诗,想不到居然有这方面的才能,还如此有底气,敢直接在陛下跟前提议。”
姜青姝平静道:“或许有用。”
“只是臣不明白……”秋月压低嗓音,“陛下今夜召他,究竟是器重之意,还是有意令他成为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