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一同看押的广东十三钦犯到了北京,京官里谁都知道这可能是一个终局了。
虽然也不一定,但至少会有一个阶段的结果吧?
不能再继续折腾下去了,过去三个多月,比去年陛下刚登基前后恐怖多了。
光是过去这三个多月,共有十七个京官被已经几乎常设的三法司会审大堂判了死罪,三十二人充军流放,七十余人被贬官甚至贬为民。
之所以说七十余,因为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又多一两个。
而明天,恰好是九月初七,朝会日。
丑时五刻后,朝参官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万不可轻举妄动,就在家中候着。若为夫有什么事,你定要将儿女抚养成人。我已换了些银子回来,就在床下……”
“夫君……”女子泣不成声。
虽然有点荒谬,但有些朝参官家里还真上演着这一幕。
严嵩出门前却镇定地看了一会天色,眼睛其亮无比。
今天,他会是主角之一。
这戏中人既有天下官绅,也包括皇帝。
真正的戏,是你成了其中一角之后,你会有因戏而起的喜怒哀乐,有时你就会想着:剧本可能不该是这样,有些地方要改改。
严嵩相信皇帝已经看透了这一点,严嵩得再次证明自己的无所顾忌。
杨廷和府中,他的次子杨惇担忧地看着父亲。
“无需挂怀,安心读书。你大哥没事,为父也不会有事。”
杨惇不知道一切都是一个即将跨越很多年的局,在他眼里,父亲开始背上了权奸之名,成为了天下士绅都暗暗咒骂的对象,也成为了旧党想要彻底钉死的敌人。
他想不通: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乾清宫里,朱厚熜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正在再次看着昨天到来的这些卷宗。
一桩桩、一件件旧案落入他的眼中,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
和当年那个安稳度日的会计相比,登基之后的朱厚熜,有了最高的权限可以看到一切他能看到的秘密。
死亡成为数字,各色人等的行事向他揭示着帝国运转的规则,纷繁复杂的各种国事向何方去等待着他的决定。
垂拱而治真的是最轻松的办法。
只要他闭上眼睛不在乎这些数字,服输于那些规则所显露出来的强大必然与惯性,无所谓这个国度和这片国土上的人民将来会如何。
他已经在这个时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三百秀女还在等待他选出五十佳丽。
“走吧。”
他合上一份卷宗,放到了旁边太监托着的盘子里。
“起驾!”
黄锦高声通知。
朱厚熜走出了殿门,静静迈着不急不缓的脚步。
参策是一心想要完善他那套学问想法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动力十足。
新法呢?
费宏导演的这场戏,杨廷和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地配合演出?
演着天下人,也演着他这个皇帝:堂堂正正地让他去面对。
所有的问题到了最终决定是不是去面对的时候,考验的其实不是将来的新法能不能行,而是皇帝本人的人性。
坦白地吵出了所有问题,皇帝将来要面对那一切,会那么辛苦,那么累,那么愤怒又无力地面对很多东西。
皇帝,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今天是普天下士绅的抗拒,明天是突如其来的飓风,后天矿奴起事。还有黄河、长江、地龙,北虏、海寇、西南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