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何如从楼梯上回首,看着费盛直笑,一派烂漫地说:“我怕什么?真男人不怕碗大的疤,大不了就是人头落地,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嘛!”
颜何如嘴里没个正经,但他确实不害怕。他关系着中博两州的行商生意,多少人跟在他屁股后边要饭,雷惊蛰今夜受了此等大辱也不敢真的杀掉他,他还有河州为盾。雷惊蛰这样穷追不舍,实际上是冲着海日古来的。
这小子油滑得很。
沈泽川猜测雷惊蛰和海日古在敦州斗得这样凶,多半就是颜何如在其中火上浇油。他从前扶持雷常鸣没起来,是借着面子才能继续把铺子留在敦州,换作别人,这片的生意早没了,为此他忌惮雷惊蛰一家独大,暗地里资助海日古这批蝎子,让他们相互牵制,最后都得仰仗着颜氏。
侍女们鱼贯而入,依次点灯。厚重的垂帷掀起来,落下的都是珍珠白纱。这上边竟然还有个小游廊,挂着薜荔绿萝,周边环绕着臂粗的潺缓溪流。中设敞开的亭座,斜面镇着清峻假山。在这里凭栏而望,漫天星子唾手可得,敦州灯景一览无遗。
“这楼就是登高用的,站在这里向东远眺,能够看到茶石河犹如天地玉带,景色是别处看不到的壮丽。”颜何如凭栏,对沈泽川说,“敦州暂时出不去了,府君大可在这里住下,咱们好好谈谈生意。”
沈泽川的氅衣被风吹动,他扶栏俯瞰,能够望见雷惊蛰的人马正穿街而来,说:“你倒是有恃无恐。”
颜何如拨了两下金算盘,说:“有钱就是爷,雷惊蛰得把我叫爷爷,我没什么怕的。倒是府君,茨州守备军若是真的不来,那你可就危险了。”
“我来去无声,”沈泽川说,“要走也简单。”
“你此番到敦州来,就是奔着白茶来的,”颜何如冲沈泽川笑道,“海日古什么都知道,你差一点就能窥得全貌,这会儿心急如焚吧?白茶和蝎子到底什么关系,这事儿海日古最清楚。府君,我是诚心来和你谈生意的,只要你答应,我就把海日古交给你处置。咱们联手弄死雷惊蛰,占据东北两境,再把商路发展起来,银子不就水似的来了?茶州的账马上一笔勾销,蔡域的死我都不会怪到你头上。”
沈泽川也俯下了身,凭栏笑起来。
颜何如的笑容逐渐收敛,不高兴地问:“你笑什么?”
“雷惊蛰今夜是为海日古来的,你不交出海日古,他就要跟你算账。你现在想拿一枚作废的棋子跟我套生意,天底下没这么划算的事情。”沈泽川俯瞰着敦州远处,那是端州的方向,“槐茨茶商路是我的,你想分羹,就得让我心动。”
颜何如面朝空旷的夜景沉默片刻,又笑起来,说:“这个关头了,府君还诓我?你此刻没兵,就是困兽。我不交出海日古,但我可以交出你啊。”
“你今夜设计宰杀雷惊蛰,依照雷惊蛰的性格,这笔账已经记死了。他此刻能为了银子忍你一时,日后也决计不会放过你。况且你在今夜撂出了海日古这张牌,”沈泽川微仰下巴,吹着风,“就是雷惊蛰愿意跟你冰释前嫌,他背后的边沙十二部也不愿意。”
海日古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批同样流落在中博的蝎子。这些人东躲西藏,多半是从格达勒叛逃出来的。颜何如为了牵制雷惊蛰资助他们,这件事边沙十二部也要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