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厚厚压着窗楹,折射出淡白的?光华。
谢敛坐在桌案前?,青白的?指骨端着汤碗,仪态端正地吃她做的汤面。他吃得很认真,漆黑的?眉宇看不出丝毫别的情绪。
汤面见底,谢敛喝光了最后一点汤。
宋矜想了又想,只说道:“若是不够,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此时此刻,她不敢问章向文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样毋庸置疑,谢敛往日十分尊重章永怡,他将章永怡视作恩师。
然而章永怡病死了。
章向文特意来与他断交。
换做是她,恐怕此时也只会觉得彷徨无措。
“……不用了。”谢敛避开她的?目光,漆黑眸子看不见底,只瞧着灯烛跳跃的?火光,“我要写一封信,你替我写。”
写信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写不就好了?
宋矜心?中疑惑,目光掠过谢敛的?袖管。宽大的?衣袖被?火燎破,潦草地?覆盖在他瘦长的?手背上,青筋起伏。
他的?手上满是擦痕裂痕,浓稠发黑的?血渍遍布,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发颤。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敛指骨微蜷缩。
谢敛轻声:“沅娘。”
宋矜心?口蓦地?一疼,她仓促收回目光,手却无意识握住谢敛的?手腕,脱口而出道:“我替你写,先生想想措辞便好,我能够临摹先生的?字迹……”
许是察觉到什么,谢敛没有做声。
他轻轻叹了一声。
宋矜觉得自?己比谢敛还要狼狈,她想也不想地?站起身,转而坐在桌前?。摊开桌上的?笔墨纸砚,宋矜研墨罢,抬眸朝他看过去?。
他连对章向文都没有解释,
此时此刻,想必也不会想要对她倾诉什么。
或许是忙于公务,便能冲洗掉老师去?世的?悲伤。
宋矜听着谢敛的?口述,一字一字写下去?,然而他的?口风陡然一转,“……臣谢敛愧对师长,罪于同僚。尝妄自?弹劾忠臣,致使宋学士、章次辅蒙冤含垢……”
墨汁滴落在纸页上。
这哪里是信,分明是自?我批驳的?请罪书?。想想也是,如今他是吏部的?尚书?,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怎么能不趁机做些什么?
章永怡一死,有的?是门生为老师说话。
谢敛竟然要借此机会,为章永怡和她阿爹一起平反!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宋矜见纸张已经被?墨水晕开,干脆丢开手里的?毛笔,凝视他的?眼睛,“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窗户没有关,风灌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