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脸上浮起汗珠:“我女儿那时候还小,最近才提起这件事的。再说了,夫妻吵架不是常事嘛。”
“喏,人来了。”一个人说。
孙见智和他们一起转过头去看。江风夷穿一身绿色制服,戴降噪耳机,背着一个发白的帆布双肩包,正从阴影里快走出来。见到孙见智,她似乎并不意外,只瞥一眼就继续走了。
回警局的路上,孙见智思索着案件的所有可能性。
和过去一样,所有线索指向赵平原。是否他雇凶杀妻?是否他在单位惹上了什么人,导致她被害?是否他三年后巧合的死亡,也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
如果是这样,江风夷在什么位置?
假设她和案子有关系,2007年她应该还是个孩子。
假设她只是刑侦案件的爱好者,和许予华非亲非故,不至于要住进那间房子里。
孙见智又想起老扎常说的:找凶手就像挑黄豆,要不厌其烦全部泡进水里,烂豆子浮起来,好豆子沉下去。
孙见智说:“我们得查一下江风夷的家庭关系。”
李禾:“不会吧?你怀疑她?”
“许予华为人热心,又是老师,给一个初中生开门很正常。”
李禾点头:“那倒也是,她现在上班的地方就是赵平原以前的单位,就算她不是凶手,应该也有其他隐情。”
医院里,江风夷照顾的老太太去世了。家属忘了通知江风夷。她站在空荡荡的床边,看另一个人被推进来给那张床填空。
她离开医院,去江边的草坪上坐着发呆。
江望第失联的那个寒假结束后,过了一个学期,暑假又过了一半。
江风夷觉得姐姐也许会回来,扫掉上铺的灰,晒竹席凉被,把房间仔细整理了一遍。
就是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处都是小楼,天灰蒙蒙的,她站在一堵红砖围墙下,墙头的三角梅洪水一般向下流泻。姐姐也在,她在哭。江风夷想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难过,但是嗓子像被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姐姐没看见她,啜泣着低头往前走。
这时候江风夷才看清姐姐的下半身全是血。她动身追姐姐,一直追,一直也追不上。
她吓得醒过来,后半夜没再睡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中午,妈妈叫她起床吃午饭。
桌上有楼下买的烧卤,是江风夷和江望第平时爱吃的。江风夷满身大汗,对着一桌子菜发呆。
“妹妹怎么不吃?”妈妈轻声问。
“妈,我昨晚梦见姐了。”江风夷有些迟疑,不确定是不是要和妈妈说,“她在梦里面好像不太好,身上都是血。”
妈妈嘴里含着半块叉烧,忽然脸一皱,闷哼一声,用双手捂住脸,那半块肉从她嘴里挂着涎掉到桌面上。
江风夷以为妈妈吃到石子了。
爸爸猛地一摔筷子,呵斥道:“吃饭呢!恶不恶心!”
妈妈整个脸都低埋下去,呜咽片刻,忽然恸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妈!”江风夷也哭了,伸手晃她,“怎么了嘛?!”
妈妈哭了很久,通红的脸浸满湿漉漉的汗。良久,她才抽噎着说昨夜也梦见望第了,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过来和她道别。
那个夏天,印着江望第照片的寻人启事飞满大街小巷,她正式成为失踪人口。
第二年,江风夷在学校收到一张被积压多时的明信片。图案是槐北的水彩画,留言“天天开心!姐”,发出日期是上一年6月20日,地址是槐北市长文路221号光明书店。没多久,妈妈就带着那张明信片离开了米花街,她要去槐北打工,在那里找女儿。2013年冬至,她在槐北的出租屋猝然辞世。
次年秋天,江风夷的爸爸再婚,和第二任妻子生下一个儿子。
晚风送来游船低低的鸣笛,江风夷向西望去,火烧云如红日爆裂,从天边一路轰轰烈烈向她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