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盈心中滋味颇有些难以言表,语气复杂道:“臣弟不敢当皇兄如此夸奖……”
梧帝却没察觉到她微妙的心情,急切地问道:“闲话少说,快告诉朕,那十万两黄金,你带来安国了吗?”
房间外,安国少卿和侍卫等人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竭力想听清屋中两人的对话,却被灌了满耳喧闹的蟋蟀鸣叫声,偶有几句支离破碎的人语混杂其中,却是根本就分辨不清说得是什么。
房间内,杨盈也加快了语速,低声向梧帝解释着:“……五万两黄金实物,还有五万两,宁远舟宁大人做主换成了银票,说为了以防安国人反悔,要等我们离开安国国境时才交给他们……”
梧帝一喜:“宁远舟来了?太好了,有他在,朕定能平安归国……”
“宁大人还是担心安国人会食言,所以……”她将一只盒子悄悄递给梧帝,低声向他耳语了几句,又道,“对到时,便请皇兄做好准备,我们会全力营救您。”
梧帝长松了一口气,欣慰道:“很好,朕在这里日夜煎熬,担心的无非也就是这几件事。”忽地又想起件事来,忙道,“对了,安国的长庆侯李同光,与朕还算有些默契,你们若要行动,不妨试试买通他……”
杨盈点头道:“您放心,臣等早有安排。”
正事说完,兄妹二人突然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静默。
半晌,梧帝才又开口道:“你皇嫂,还有二弟,都可还安好?”
杨盈忙道:“皇嫂身体尚还安康,腹中龙胎也一切正常。丹阳……”
杨盈还没说完,梧帝忽地一惊,喜悦道:“龙胎?”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忙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皇后她有孕了?”
杨盈点头道:“已经好几个月了。”
梧帝肉眼可见的喜不自胜,竟不自觉地起身笑着来回走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他搓着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朕更得平安归国……”
杨盈便也含笑点头,继续说道:“丹阳王兄在梧都忙于监国,临行之时,他再三吩咐臣弟务必要接回皇兄,一家团圆。”
梧帝忽然变了脸色,回头紧盯着杨盈:“那他说过没有,到底是希望朕以什么身份回去呢?皇帝,还是太上皇兄?”
杨盈被他脸上狠戾之色下了一跳,忙道:“皇兄不必多虑,丹阳王兄勤勉忠义……”
梧帝冷哼一声:“这些话,是别人教你说来,好安朕的心的吧?可惜,朕与丹阳当年争了好些年的太子之位,朕难道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必没少派亲信刺客,拦阻你顺利到达安国?只要朕回不去,他就可以名言正顺地占据皇位……”
杨盈忍不住打断了他,沉声道:“皇兄,这些事能不能等您平安回到梧国再说?!”
梧帝一怔,目光忽地阴鸷起来,恼怒道:“你是看朕落难了,竟然敢教训起朕来了?还是丹阳王许诺过你什么,你才来替他当说客,想劝朕认命?!”
杨盈对上他冰冷的目光,身子下意识地一抖,却仍是挺直了腰背,直视着他:“臣弟本来不敢,但是皇兄,难道不是因为您一意孤行,才造成我上千大梧将士战死于天门关吗?”有些话她胸中已压抑得太久了,她不能不问,“见面这么久,你可有一句悔不当初,可有一句询问过那些为您战死、为您受伤的大梧将士们?!”
屋外闷雷滚过。兄妹二人对面站着,身侧是永安塔顶层的石栅窗户,窗外万里江山覆压在沉沉阴云之下。
梧帝怔怔地看着杨盈,脑海中仿佛再次刀兵碰撞之声。身前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柴明拼死扑上来为他挡住射来的箭……那些深埋在屈辱心境之下的,被他忽视和遗忘了的记忆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他面前闪过。
基于帝王心术的不正常的亢奋消散了,他的身体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杨盈目光哀切又赤诚地看着他:“况且,比起虚无缥缈的帝位和权力,难道平安回到大梧,见到皇嫂,看到小皇子出生,不是更实在些吗?皇兄,我本来只是后宫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但我来了,我躲过各路追杀,一路奔波上千里来了,只是因为我想救你回去,只是因为你是我哥哥,我想你好好活着!”
梧帝目光一颤,震撼之下胸中忽地有一捧温热苏醒过来。半晌,两行清泪滚落。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了杨盈,哽咽道:“阿盈!”
兄妹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梧帝哽咽着:“朕一直念着那些战死的英灵,可朕只是害怕,只是羞愧……阿盈,你不知道,朕有多盼着你来,盼到朕头发都白了!你看,朕才二十五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