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不知该说什么。初贵妃却突然停住动作,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悲凉的笑,问道:“我是不是很可悲?他只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就能让我一会儿难过得想死,一会儿又满心欢喜……”
宫墙外,李同光靠坐在马车上,手里把玩着如意扔给他的伤药瓶,脸上沉浸着幸福的笑容。
而宫墙内,初贵妃痛苦地抚摸着花朵上的褶皱,自语道:“可只要他还愿意见我,愿意跟我说话,哪怕我明知自己只是一只被利用的小卒子,但我,仍然是心甘情愿。”
痴心若狂,不计得失。一如当日李同光跪在密室中,仰望着漫天飞舞的破碎残像落泪,一如李同光虔诚地跪在如意面前,亲吻她的指尖。
数日后。
安国宫城正殿里,安帝李隼半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身旁内侍手持册子,正在给他读暗探刚刚送上来的情报节略。
“十五日,礼王至徐国公府、阳柱国府,携礼若干。”
安帝闭目点头。
“十五日午后,沙西王于政事堂中,与诸大臣言两国既欲共抗北蛮,便应早遣梧帝东归……”
安帝微微皱起眉。
“十六日晨,长庆侯府召太医,长庆侯上腹有剑伤,深约半寸……”
安帝一挑眉,出言打断了他:“今日已是十八了,长庆侯没有上书或是入宫请见?”
内侍低眉俯首道:“尚未。剑上有毒,长庆侯仍在休养。”
安帝一抬手,示意他继续。
内侍便接着读道:“十七日晨,朱衣卫左使、右使履新……”
安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内侍又读道:“十七日午,汪国公骑射中,突呕血,旋腹痛不止。太医至,以急腹症断之。”
……
大皇子的岳父汪国公,已经不好了。
昨日发病之后,国公府便急请太医前来诊治,太医却也是束手无策。迁延至今,汪国公对外物早已没了回应,只半张着口躺在病榻上,黑血不住地从唇边流出来,有出气没进气了。
太医无奈,令府上尽快准备后事。国公夫人还不死心,摇着太医质问着。大皇子却明白岳父现下的状况早已是回天乏术,便也不再徒劳守在榻边,皱着眉转身疾步离开了。
国公府的大公子见状连忙追出去,拦在他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仰头向大皇子哭诉道:“大殿下,您要为家父做主啊!父亲他不是什么急腹症,而是被人害了!”
大皇子无奈:“太医都说岳父没有中毒,你叫孤怎么帮你做主?”
汪国公之子愤恨道:“是没毒,但是有这个!”跟在他身后的仆人连忙呈上一把摔碎的茶壶,壶有几粒珍珠大小的米粉圆子。汪国公将东西捧给大皇子,道,“前日父亲去镇武将军孙远家赴宴,酒至半酣,来了一队舞姬献舞。那些舞姬还带来了好多异国吃食,其中有一道,便是醴酪中杂以酥脆的黑色小果子,叫什么玉泉玄石。因为此物新奇,宴上的宾客虽然看得不甚清楚,可还是纷纷大快朵颐。”
那日的情形仿佛再次浮现在眼前。波斯舞姬面遮轻纱,身缠榖绡,腰配七宝珠链,在明灭的灯火下妖娆起舞。雪白的玉足踏着光洁如镜的地板,轻盈又缭乱地旋转。只听她手上、腰上、足下金玲叮当作响,眼前全是曼妙飞舞的轻纱、珠玉和柔媚的腰肢。席下的男人都看得目不暇接,不知今夕何夕。
待那舞姬眼波噙笑,手持银壶,送上所谓的“玉泉玄石”时,哪里还有男人有心思去想这东西有什么玄妙。汪国公得那舞姬嫣然一笑,早已神魂颠倒,忙将空盏伸过去。待那舞姬满斟一盏后,汪国公随意嚼了嚼,便一饮而尽。
汪国公之子恨恨地说道:“可谁曾想,那样黑色果子里,竟然夹着这些物事!”他剖开一颗“珍珠”,只见金色的碎屑混杂其中,光芒一闪。
大皇子失声道:“碎金!”
汪国公之子痛哭道:“是啊!金屑酒古来都是赐死之物,金能坠人,凡饮者,数日后,必痛不欲生,肚烂穿肠而死。其他喝下醴酪的宾客都没事,只有父亲他……这就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若不是臣弟细心,在孙家后厨找到了这些残物,家父只怕去了九泉,也只能是个枉死鬼!殿下,孙远是您的人,所以臣弟不敢告官,只敢等了您来,才……”他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道,“父亲,父亲!”
大皇子震惊不已,忙道:“别慌,这中间肯定有误会,”立刻吩咐亲随,“你即刻去孙远家,传他来见孤!”
亲随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近前向大皇子耳语了两句。
大皇子一惊,脱口道:“什么?今早被朱衣卫抓住走了?!可他不是一直替孤跟左使陈癸联络吗?”说着便忽地意识到什么,霎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