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的,该子嗣兴旺才是福气,如今这位皇帝,偏宠偏爱,只怕于国家不是什么幸事。
然而范夫人哪敢说皇帝的不是,稍稍一顿,又说起了旁的:“你这么掏心掏肺的,那丫头可未必全向着你,一个出嫁的女儿,做什么总是往娘家跑?咱们范家是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
这话倒像是出自真心,范离听了,耐着性子,多说一些:
“母亲,娘子是我最心爱的人,她待我、待三房,尽心尽力,毫无保留。你当她出去交际,是为了获取娘家的助力么?不,你错了,她前头这些年,在娘家已是极受宠爱的了,哪用得着出嫁了才回头结交?她全是为了我。你当她费心管家理账是为了自己获利吗?不,母亲,皇上和昭贵妃给我们俩的赏赐,足够我们富足地过完一生,她根本不必那样操劳的。母亲,她全是为了我呀,还请瞧在我的面上,待她好一吧。”
这席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好比戳透了范夫人的心窝子,她用力站了起来,连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也不曾察觉。
“这世上,旁人都得经受风雨,偏她秦五经不得风雨么?”
听了这话,范离脸色猛地一变。
他以为母亲为难儿媳妇,纯然是出于礼法规矩上的考量,还一直在耐心地劝说,谁知道,说来说去,竟逼出这样一句实话来。
“母亲,秦夫人前几日唤了娘子家去商议事情,我今日便送她回去了。”
这是釜底抽薪,直接把人给撮弄回娘家了!
范夫人又是一阵咳嗽,范离攥着拳头在门口站了片刻,听着里头没有旁的动静,终究是没再转身,出门拉起秦芬:“走吧。”
秦芬在门外依稀听见些母子的对话,心里好似一团乱麻,既怕范夫人真出个好歹,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境地,糊糊涂涂,到了杨氏的上房还没回过神来。
女婿忽然送了五丫头回来,连个说法也无,杨氏怎么不纳闷,然而瞧瞧女婿对着秦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又不像闹别扭的样子,杨氏只好咽下一肚子的疑问,笑着把秦芬收留下来。
“姑爷既是近来有事忙,那请自忙去,五丫头回家来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姑爷真是客气了。”
待范离走了,杨氏再忍不住:“五丫头,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姑爷怎么送你回来了?”
秦芬在范家不知受了多少细碎委屈,一直顾及面子不曾松那口气,这时杨氏一问,委屈和困惑涌上心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太太,我真想不明白,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啊。”
杨氏还从没见过秦芬委屈成这样,连忙搁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秦芬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
秦芬拣些大事说了,一边说一边还是止不住淌泪:“我觉得,我做得没什么错呀。”
照理算,五丫头确实是没错的,可是婆媳之间,哪儿就只看一个理字了。
杨氏叹口气,竟不知道怎么和秦芬解释这事。
范夫人那位婆母的心结,五丫头不懂,杨氏这做婆婆的却懂,那位范夫人也未必就当真觉得五丫头行止不稳,说来说去,总是妇人间那隐秘的妒忌罢了。
范老将军年轻时,想必也不是个痴情性子,不然也不会有范夔那庶子,高门大户的男人,确实没几个专情的,范夫人瞧了,只当世情便该如此,也并没什么可说的。
谁知二十年后,自家儿子却好像个馋嘴的狗熊,偏只盯着儿媳妇这一罐子蜜糖。
都是一般做女人的,儿媳妇出身寻常,嫁妆寻常,样样都是不如范夫人这婆婆的,本该也过着寻常日子,谁知却得了丈夫那样的宠爱,这份宠爱,衬托得范夫人所受的委屈和煎熬,像个笑话。
若是个性子直的婆婆,便要直接往儿子房里塞丫鬟了,可范夫人偏是个又迂又好面子的人。
除了挑剔儿媳妇,她还能怎么发泄心里的不满?
杨氏不好把这里头的话说透,只委婉露出一小半儿:“五丫头你太能干了,便招忌讳,往后该你操心的事你就管,不该你操心的你便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