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是惊讶或是安静,唯独一个小麦,好像还嫌不够乱似的,又扑上来抱着秦览的靴子叫嚷:“老爷别生气,老爷千万别怪姨娘,她烧那符水给你喝,全是因为在乎你啊!”
这话冲进秦览的耳朵里,不啻一道惊雷。
他方才打青萍,一半是为着自己的男人尊严,一半是为了维护家里的体面,脸上的怒色,倒有一多半是假的,这时候听了小麦的话,他一张圆脸拉得老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了,只眼睛里闪着黑沉沉的光:
“青萍,你自己说,小麦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青萍从没见过主君这副模样,她实是想摇头否认的,可是却不敢。
太太精明,老爷也不是毛头小子,便是此刻没有物证,也迟早会搜出来的。
青萍沉默着不曾说话,隔了好半晌,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秦览竟不曾暴跳如雷,只上前轻轻抚了抚青萍的鬓发,青萍好似一只受惊的雀儿,动也不会动了。
杨氏搁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擦一擦嘴角:“贞娘和芬丫头回去吧,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大年初一,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可是眼下是这个境况,谁又敢多问。
秦芬随着秦贞娘起身告退,飞快地逃离了上房。
走出老远,秦贞娘用力叹口气:“今儿穿戴得太重了,这一天下来,压得人累坏了。”
只怕压得人累的不是衣裳首饰,而是家中的事情。秦芬这样想着,也不由叹口气。
秦贞娘忽地想起什么,嘀咕一句,“那个青萍,可真是荒唐透顶!”
秦芬不明所以:“怎么荒唐了?”
“那个什么灵符……”秦贞娘脸上通红,终究不好意思大声道出,凑在秦芬耳朵边上,飞快地说了几句。
秦芬虽不至于羞得面红过耳,却也嫌弃地摇摇头。
她只当那灵符不过是古人的愚昧封建,不曾想竟是催人动情的脏东西,说得明白些吧,与五石散等物相似,既令人意醉神迷,又损人身子康健,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芬原来觉得秦览会对青萍念一念旧情的,这下子却为青萍的性命担忧起来。
今日处置青萍,乃是昭贵妃的意思,方才姐妹二人出门时,还未听见杨氏提起这事呢,也不知待会,杨氏要怎么和秦览商议呢。
上房里,秦览好似抽尽了浑身的力气,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青萍早已像个泥胎木偶一般,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小麦倒是还喘着粗气,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将服侍的主子反叛到底,虽免了死罪,活罪却是免不了了。
腊梅早已领着闲人退了出去,屋里只夫妇两个,和一对心事各异的主仆。
秦览心里一时怨杨氏醋劲大,一时又骂青萍失心疯,隔得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夫人,这样的贱婢,你就别为她动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夫妇两个,相守也有二十来年了,曾齐心协力度过难关,也因着莺莺燕燕争吵过,杨氏对秦览,始终是爱恨交加的,到得此刻,见丈夫竟是一派虚伪,心里最后那点子情分,终于消散了。
青萍再如何不规矩,也始终是个外人,杨氏虽因她动怒,却不会当真把她放在心里,可是秦览却不同了。
秦览到底是青萍的枕边人,前头为了这奴婢,肯坏规矩淘换那些奇珍异宝,如今眼见着局势不对,竟一句话不曾辩解,将她弃如敝屣,不可谓不心狠。
若是个昏聩的正妻,还当男人是爱护自己,只怕要沾沾自喜,可是杨氏却只觉得心寒。
这男人如此反复无常,今日会斩钉截铁地弃了青萍,他日会不会也这样弃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