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大圈,又回了上房,秦览此次倒不曾说晚间留宿的事,只道要考较秦恒功课,叫杨氏带着女儿们吃饭,才要转身,又说一句:“叫平哥儿他们也往我这里来。”
杨氏听了这几句,略垂下眼帘:“我从前听过一耳朵,那位大理寺卿颇信佛理,我库里有一尊青玉的南海观音,回头使人给老爷送过去。”
秦览张口便要拒,杨氏却抢先道:“哪怕是同僚,也该同舟共济,老爷也不必与我太见外了。”
“不成,那是你的嫁妆,我怎么能动?”秦览的口气不容置疑,“我虽没什么大出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杨氏微微一笑:“观音慈悲,不是送子就是渡人,我如今身边有两个儿子,旁的再不敢奢望了,大伯那里却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虽然杨妃娘娘答应了说情,可是也要等英王殿下出宫,咱们也不能坐着干等,旁的事该先谋划起来。”
秦览若是再推,便显得矫情,夫妇间说谢又仿佛太见外了,于是摇头苦笑应了下来。
这些年夫妇二人从吵闹到冷淡,许多年了,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此时遭逢大事,那些细枝末节倒一应淡了出去,两个人虽不想着和好,却生出同舟共济的志气来。
到得外院,秦览唤来长子,语重心长地叮嘱几句:“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有的人瞧着好像不好相处,其实是很讲理的,做人,做事,不可只凭喜恶,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还有,遇见事了要知道和别人齐心合力,单凭自己啊,那可是独木难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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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恒陡然听了这几句,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如今朝堂上风波迭起,他只当父亲又有什么感慨,这时也不相问,一概应下就是了。
宫苑深深,一条长长的永巷自皇城根下通向西北角,在杂院止住。
宫女们看着才被罚下来的几个小太监,不曾嘲笑,也无暇去怜悯,只用手搭个凉棚,望一望养心殿的方向,嘴里低低地嗫嚅一句:“从前在皇上跟前服侍是光彩,如今这差事可不好当咯。”
此时的皇帝,已有二十几日不曾踏足养心殿了。
养怡居的廊下,掌印大太监陈虎面色沉沉地看着新选上的四个小太监,将那把细细的嗓子放得暗哑:
“你们都牢牢记在心里,皇上便是天,便是真龙,得好好服侍伺候,若是惹了皇上不高兴,可就自己使劲拜佛求菩萨吧!”
说完这几句,陈虎弯腰拍了拍领头的那个小太监,口气不似方才那般严厉:“好了,进去吧。”
进得屋去,正间里并无人在,转进东次间,便瞧见一群皇子呵欠连天地围坐在火盆周围,有的搓着脸提精神,有的支着下巴打瞌睡,有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吃,细瞧一瞧,那茯苓糕颜色雪白,竟像是新蒸出来的,再进东稍间,便是皇帝的卧房了。
皇帝面色焦黄,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此时正在眼前的两个儿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子原本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得有脚步声进屋,一下子跳了起来,见是几个新上来的小太监,面色一沉,又坐了回去。
英王正坐在炉子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的药罐子,听见小太监们进来,不过是微微侧目,看清来人后立刻又转了回去。
皇帝心下知道,论起孝心,或许看不出真假或多少,论起定力、耐性乃至筹划,却是英王当仁不让。
起先,八个皇子乱糟糟的哄成一团,你抢了他的功劳,他抢了你的机会,还是英王说定了二人一对,轮班侍疾。
这么一来,皇子们自然被分成了四班,休息的时候多了,自然是人人愿意。
便是皇帝,也是满意这决定的。
分开侍疾,他才能更好地看清儿子们的心思和图谋。
十一、十三两个儿子,年纪还小,对待皇帝这父亲大半还是发自内心的敬爱,轮到他们侍疾,皇帝便不去折腾他们,喝了药再问几句话,便佯作困倦,安稳睡下便罢。
上头的六个儿子,有立志夺嫡的,有借机结成阵营的,皇帝只作个病重易怒的模样,喝了药不是嫌烫就是嫌凉,盖了被子不是嫌热就是嫌冷,一时骂人,一时摔碗碟,总之是怎么无理怎么来。
生在天家,这些儿子早学会了装腔作势,哪怕是最冲动易怒的秦王,平日里也会作个和气模样,此番皇帝一边装作糊涂,一边故意撒气,以此勾动儿子们心中的火性,便能看清他们内里究竟是何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