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天时,黎明前一弯月牙缓缓落下西天。
面临中江的清兵营盘鼓不擂、角不吹,却人影幢幢,正在紧锣密鼓地调动人马。
绿旗的守兵、杂役,还有更多是抓来的民夫,正在披红挂彩的乌真哈超炮手督催下,与拉炮的牤牛一起,吭哧吭哧地扯着绳子使劲。
披绵甲的绿旗战兵长枪大刀藤牌一层层地整齐列队,一营一哨的向外拉动。
最后是身披三层重甲的前锋营云梯兵,有包衣啊哈驾着辕车跟随,拉着码得层层叠叠的带钩小杉木长梯,当然是为了给披着三层重甲的云梯兵节省体力。
这是巡抚李国英决心攻打中江城池后,向平西王吴三桂单独请援而来的京师派遣随征,前锋营正黄旗满洲云梯兵。
天色才一微明,借着夜色完成集结的各路清军,抵近中江城池二里后,开始层层叠叠地展开成攻城队形。
主攻方向,东关城楼。
头叠,长枪搭钩。
二叠,挨牌长刀。
三叠,负土推车的绿旗守兵杂役。
四叠,京师前锋营王府随征,重甲云梯!高丽鸟铳!
佯攻方向,是请命戴罪立功的惠应诏率本部绿旗战兵,抢攻没有城楼只有瓮城的近民门。
最核心的攻城力量,则是披红挂彩的炮手,牵着扯着成群结队的,每一群十几头牤牛,哞哞叫拉着的红夷重炮。
每一位万斤红夷炮的辐轮炮架,都用十几二十头牤牛拽着,还有不知多少瘦骨嶙峋的杂役、民夫,跟着牤牛光着膀子,在步甲的皮鞭挥舞下,费力的扯着牵引重炮的绳索蠕动。
一名关外来的萨满敲打着蟒皮神鼓,如同嬉戏的夜狼般跳跃舞动,口里高声唱着听不懂的歌词。
近城三百步,有一员游击统率绿旗战兵先行摆开步阵掩护正面,两名游击各率绿旗马兵翼护两侧。
绿旗马步战兵阵势稳固同时,有乌真哈超的喇嘛大法师用铅坠加木尺对着晨曦中朝东的迎恩门城楼,装模做样地吊了一番线,一摆手,有随从打下一根木桩,再以木桩为中心,洒下白粉,画一个径六尺的圆圈。
民夫、杂役们与牤牛一起,吭哧哧地将万斤重炮小心地挪到木桩为中心的圆圈位置。
直到披红挂彩的乌真哈超炮手高喊一声:“落!”
高大的炮车幅轮才吱扭扭地停下来。
随后绿旗守兵沿着圆圈对城的一面,开始噼里啪啦地码盛满泥土的竹篾堡篮。
不等堡篮码毕了,炮手们开始焚香祷告,向着重炮跪拜行礼,还摆上猪头做祭品,口中念念有词:
“小将军出马,一个顶俩,大将军出马,一个顶仨,两军阵前,枪炮无眼,若有杀伤,各安天命!”
祷念毕了,起身高唱赞礼:
“请——炮——神!”
“开——眼——啦!”
唱完了词,技艺精熟的炮手们擦炮膛、填火药、喂炮子、插信管,一切如行云流水般熟极而流。
在后面连夜人工堆起做为将台的小土山上,本来信心不足的李国英也看得踌躇满志:我大清兵马的气势,岂是旧明南蛮乱军可比。
志得意满之下,信心大涨,当即扯出怀中黑色白令字旗,沉沉地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