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对亦安离宫归家并不意外,或者说,陆氏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在宫里做女官是件好差事。陆氏不了解圣人夫的心思,但她知道,圣人如今年岁已高,亦安若再留在宫中任职,真要等到改朝换代那一日,亦安的位置,很难说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以陆氏的眼光来看,现在从宫中抽身而退,对亦安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天家这份恩荣,不是谁都能消受的。不过陆氏也只是这样想,亦安要不要退,那是她自己的事,陆氏并未打算直接干预。换言之,只要亦安不在立嗣这件事上动心思,白家和陆家,就能保住她。陆氏很清楚,储君这条红线,不是谁都有资本去触碰的。陆氏担心亦安在御前越近,会生出些不一样的心思来,那样会给两家带来不可言说的未来。不过幸运的是,至少目前陆氏没有看出这个苗头来。在陆氏接到吴秀才突然去世的消息,就意识到亦安可能会回来,这个猜测不久后就被证实了。“母亲……”亦安直到回到家里,送走护送她归家的侍卫后,直到见到陆氏,面色才唰得一下变得雪白。太子是国本,这种事要么是圣人乾纲独断,通知内阁储君人选已定,要么是放到朝会上,交由百官公议。可圣人的做法却显得独具一格,在未通知内阁的情况下,让女官直接拟诏。但在这之后却让亦安离宫归家,这便让人想不明白。圣人到底是想让亦安对储君人选心里有数,还是单纯借亦安的手来拟这一道圣旨。“这是怎么了?”陆氏虽然对亦安归家这件事心里有数,但亦安的反应似乎表明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是宫里还发生了别的事?陆氏走近亦安,握住她的手,携着亦安往榻上座。蔷薇瞧见姑娘脸色不大好,连忙端了热茶来,并让周围的小丫鬟退出内室。若夫人要和姑娘说些体己话,她们这些人肯定不适合在场。蔷薇将两杯热茶放在案几上,自家也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陆氏的直觉不可谓不敏锐,几乎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亦安这时也反应过来,圣人也许就在看她接下来的反应!那份诏书也许有可能是真的,但圣人并不希望立储的消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不然当时直接派人宣诏去就是了,又何必当着她的面封存起来!亦安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关节,只是突然被圣人有意立太子这件事砸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亦安本来也没有打算对陆氏或者祖父以及父亲说这件事,万一到时候让宫里一勺烩了,那就不好了。亦安只是看见陆氏,心里突然安定了。说起来,亦安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真正的家了。这一点,便是亦安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缓过这一口气,亦安回握住陆氏的手,“让母亲扰心了,亦安无事。”紧接着不等陆氏心内起疑,亦安便将圣人让自己归家守制的事说了出来,借此转移陆氏注意力,把之前那一茬揭过去。陆氏确实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魏县令派人送来消息时,她还想过吴秀才的身后事要怎么办。吴家在京城没有亲缘,等找到吴家的远支,吴秀才早就下葬了。()只是没想到圣人竟会让亦安守制,从来没听说过姨娘的生父死了,女孩儿还要守制的。陆氏这会子自然不会拿以前的契约说事,这件事是圣人定的,便是有契约又如何??风谧蕴虚白提醒您《庶女亦安》节完整章节』()又不是让亦安认吴秀才做外祖,陆氏不过心里滚过一回,便也算了。真要亦安认吴秀才做外祖,不说陆氏如何想,白成文都不愿意,吴秀才算他哪门子正经岳父?!亦安和陆氏说了没一会子话,亦婵和亦宁几个姐妹相携着就过来了。亦安归家的阵仗还是不小的,亦宁又离得近,又请了亦婵几人过来,姐妹们一道来看亦安。陆氏这时笑道,“安姐儿刚回来,且要歇息两日,你们姊妹便饶出两日来,权当让亦安缓上一缓。”陆氏鲜少有这样的时候,她这样一说,亦宁和亦婵道了声是,便带着姐妹们退了出去。亦谨在一旁悄悄看了亦安一眼,她这段时日都跟在大伯母身边,和亦宁也亲近起来,方才就是亦宁带着她过来的。这会子说不上话,亦谨便看了看亦安,不想目光正好撞上,亦安回以一笑。亦谨面色发红,性子还是有几分内敛。等亦宁几人出去后,陆氏便对亦安道,“既是圣人有旨意,咱们遵旨便可。”却是只字不提吴秀才的身后事,就和亦安没有关系似的。吴姨娘听到父亲的死讯没多大反应,在知道女儿要在家守制的消息后,反倒落下泪来。吴姨娘没有陆氏那么敏锐的直觉,只知道女儿的前程耽误了。本就指望在宫里的差事能让女儿觅得一桩好姻缘,现在凭空生出这许多波折来,让吴姨娘怎么能心安呢。亦安倒是无所谓,她又不是让宫里赶出来的,身上又没背着处分,自是不怕的。亦安现在更关心的是圣人让她拟的那道旨意,也不知圣人打算什么时候在朝上提出来。白阁老和白成文对亦安在家守制也没什么别的看法,为官这么多年,父子二人的观点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别去揣摩圣人的心思。凡是试图这样做的人,最终下场都不怎么样。心里藏着事儿,亦安面儿上却还和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还对陆氏惋惜道可惜不能去瞧瞧大姐亦真。陆氏对吴秀才的死不以为然,可也安慰亦安,这段日子过去之后,便能去探望亦真。
亦真在家中养胎,因为亦真有孕,圣人特意给周璋放了假,让他在亦真生产完后再去当差。如此殊荣,仅此一人。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周璋家中除了他夫妻二人之外,并无一个能做主的人。陆氏不是没有想过将亦真接到家中来,只是这时候亦真的月份也不小了,御医也说过亦真的情况特殊,此时不宜挪动。除了御医的话,陆氏还去上阳观为亦真求了一签,结果和御医说得大差不差。陆氏是个听劝的人,于是把将亦真接过府养胎的想法作罢,转而送了一堆药材过去。同样为亦真高兴的还有城阳伯夫()人,抛开子嗣不说,女儿身边儿总是有人作伴不是?城阳伯夫人对周璋作自己女婿始终不那么看好,但这也是目前看来最好的人选,周璋并不是一个寻花问柳的人,便是在家歇着后,也是一直陪着亦真,并没有外出找乐子。城阳伯夫人背后里对丈夫城阳伯叹过一回,“如此,我也该安心了。”城阳伯岂不知妻子的心结?宽慰一番后又将长子的婚事提起,借此分一分冯氏的注意力。亦安在家守制,对宫里的消息自然没有往日那般灵通。不过白阁老也没有问过亦安宫中是何情况,甚至除过关心了下圣人的身体之外,旁的多一句也没有说。亦安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把立储的消息透露一个字,就是怕祖父晚节不保,被抓了这个把柄。一直到十月初,白成理置办完吴秀才的身后事,宫里都没有传出有关立储的事来,好似圣人只是让亦安拟了一道圣旨,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亦安亲自置办了一份礼物,去拜谢三叔。虽然吴秀才不是东西,但她三叔实打实是替吴姨娘还有亦安忙活过的,这份礼实在该送。不过彭氏果然如亦安所预料的那般,对此坚决推辞。不过亦安这时候反倒没有从善如流地将礼物收回去,而是顺水推舟地放到了亦婵处,亦婵可没有练就她母亲那样的本事,三言两语便被亦安挡了回去。在家的日子骤然清闲下来,亦安又回到了数年前还是大家闺秀的时候,和家中姐妹好生玩乐了一段日子,虽不能出去,但姐妹们在一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江姨娘也似乎忘记了以前对亦安的防备,现在巴不得让女儿住在碧云馆。亦顺让江姨娘说烦了,索性每日都往碧云馆来。亦顺不想每天一睁眼就被姨娘说,你五姐姐好不容易在家如何如何,她只是一个将满六岁的小女孩儿而已。许是因为江姨娘最近比较安分的缘故,陆氏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女儿之间亲亲热热,是她乐见的。纵使她有心护着每一个人,但人固有一老,女儿们都长大了,这时候多处处,日后自然会有一份照应。陆氏在京城除过掌家外,也时不时过府去探望陆太傅,虽然对生死之事不挂在嘴上,但总归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蒋阁老生前就曾对白阁老几人叹过,世间哪得两全法?白阁老和陆太傅几人无不默然。一直到十二月初,亦安在家守制已经过去一半时,宫里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亦安几乎怀疑,她离宫之前到底有没有为圣人拟过那样一道立储的旨意?亦安都没有怀疑过圣人,而是怀疑起自己的记性来。不过在圣人释放出立储的信号之前,另一位熟人先登门了。“云长史要见我?”亦安正在教亦顺写字,亦宁捧了话本在亦安安寝之处翻阅,亦婵在摆弄首饰,亦谨被留在陆氏身边,今日没有来碧云馆相聚。蔷薇来传话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这样一副和乐景象,夫人必是高兴的。心里想过这一遭,蔷薇回过神来,答亦安的话。“禀姑娘,确是云长史过府。”亦安让亦顺握住笔自己写,自家去景然堂见云长史。!风谧蕴虚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