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这年头做实业不赚钱。做实业赚的钱最后都变成了房租,反倒变成了给房地产打工。振华看上的新标的就是一家做实业的——江海船舶。因为老老实实干造船,在08年金融危机后,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从一万点一头栽到了几百点,把他们彻底干翻了。银行断贷,没了现金流直接破产,现在就只剩船坞和码头值点钱。银行比江海船舶更着急,着急让他们赶紧被哪家财大气粗的收购了,好偿还欠银行的两百五十亿债务。
于是“白衣骑士”振华粮油出现了。振华有意收购江海船舶,但是可行性研究绕不过去。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的收购说说也就过去了,但江海船舶的体量太大。听说董事会不是人人都赞同钱进东激进的收购,尤其据说总经理侯志成和钱进东关系不加,虽然明面上没有反对,但也不是很积极。王晓菁明白了,原来钱进东是想拿罗申当枪使,借用第三方的“中立”意见说服董事会。
突然,砰的一声,客厅门自己关上了。王晓菁和罗锐恒都愣了一秒钟。他们俩只是偏头在那里看着,最后还是罗锐恒站了起来。
眼看罗锐恒就要走到门口去了,王晓菁近乎喊了起来:“罗总!”她结结巴巴说,“太可惜了……我是说,江海船舶,大江大海,最后却在阴沟里翻了船。我看这个平面图,占地一万亩、八公里岸线,是不小的造船厂呢。”
她其实根本没有概念,到底多大的船厂算大。
结果罗锐恒只是走到吧台那,倒了两杯水过来,说:“是国内第一大民营造船厂。可惜没机会去看看那些船坞了,听说还有全球最大的龙门吊[1]。”
王晓菁已经平复了思绪,问:“为什么没机会了?”
“这个项目只能输,不能赢。”
陈浩然面前的盘子里堆着一条条看上去像烧烂的蚯蚓的东西,滑腻腻的让他大倒胃口。
“吃啊。”
说话的人叫刘达岩,一个四十多岁、方墩一样的男人,在席上的一众人里也是最矮的一个。陈浩然听他说话很费力。他喉咙里像有口痰,吐字总是含含糊糊,时不时还咳嗽几下。在座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同时又对他的咳嗽视而不见。
刘达岩刚说完话,又是一连串咳嗽,听上去像是咯咯笑个不停。陈浩然趁着这个空档,起身说:“刘总,您的意思我都了解了,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这个项目我们势在必得!势在必得!”
他拿着酒盅示意了一下全桌,倒进小酒杯里一口闷了,又连倒三杯,喝得干净利落,说了一句“四季平安”。这还没完,他再倒四杯喝下,说了一句“四季发财”,才算完成了这轮敬酒。
“呵呵,陈总后生可畏!把我们这地方的规矩都摸透了。”刘达岩捣了捣旁边一个穿黑夹克的人说,“老王,就冲这个精神,陈总他们做项目肯定没问题吧?”
“没问题!刘总推荐的那肯定没问题!”王力勤指指头顶说,“侯总也在等着看结果呢。”
陈浩然又赶紧围到王力勤身边敬酒。席上人也都互相走动起来,气氛融洽而虚假。趁这个空档,陈浩然回到位上赶紧扒拉了两口饭。
刘达岩夹起一条“蚯蚓”,又放在了陈浩然的碗里。陈浩然死盯着它,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刘达岩问。
陈浩然真想说他妈的他不想知道。不管这是什么东西,长成这样的玩意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更不应该被做成菜下肚。
刘达岩告诉他这是沙虫,又说起它的营养价值,还说这是当地招待贵客的硬菜,喋喋不休得如同一个试图劝说孩子好好吃饭的长辈。陈浩然为了这盘硬菜又敬了刘达岩三杯酒。刘达岩喝的是茶,他说他身体不好,早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