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无奈:“那就等你考上再说吧。”她宁肯信自己的女儿能高中,也不信那姓郑的能始终如一。
徽州府,因交通通畅,商贸繁荣,此地变得更加繁华。只有一处例外,那是俞家旧时的宅院。当地传言,俞家曾经也是当地的大族,结果因着出了一个不肖子,发了疯去刺杀王爷世子,最后落得个九族尽灭的下场。当地衙门本想推了罪人家的宅院,重建为布场。可不知怎的,这个安排也未曾实行,俞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保留至今。行人从宅院外经过,都觉阴气森森,寒气砭骨。到了新年这天,一伙调皮的孩子壮着胆子,翻过长满青苔的墙壁,跑了进去。岂料,鬼宅里头却如琉璃世界,数十株红梅,艳如朝霞,映着雪色,分外美丽。
孩子们很是惊讶:“这种地方,又无人照看,怎么会有开得这么好的梅花。”“我看过书上说了,定是这树根下有宝贝,才能滋养这树欣欣向荣。”
这群顽童一合计,真个动手挖起来,挖着挖着居然真的挖出了东西。那是一坛酒和一个锦囊。他们打开锦囊,里面字迹已经模糊。他们皱眉看来看去,只能勉强认出“小洁”、“长乐”等字眼。他们丢了字条,把锦囊和酒带了出去,打算卖掉。
酒庄老板一打开酒盖,就两眼发亮:“这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至少存了有三十年了。这可是给千金陪嫁的宝贝,快说实话,你们哪儿来的?”
酒庄老板连哄带吓,很快就套出了实话。一听说这是从鬼宅里挖出来的,老板惊得魂飞胆裂,手一哆嗦竟把这坛老酒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澄澈的酒液淌得满地都是,酒香四溢扑鼻而来。老板却一面骂晦气,一面差伙计打水来洗地。这坛好酒,终是归于尘土。
宣府,三丫已经起身。她作为将领,要率官军五百,维持张家口民市的秩序。她刚一起身,门外就传来了猫叫。三丫忍不住笑出声,她道:“进来吧!”
一群小猫摇头晃脑钻了进来,争先恐后地往她的床上扑。三丫摸了这个,又揉那个:“好了好了!都下去,好不好。我今儿有公事,回来再陪你们行不行?”
小猫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它们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蹲在桌上,椅上,床架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三丫一面洗漱,一面含糊道:“真跟你们的爹娘一个样,都是粘人精!”
毕竟几人真得鹿
他就是为了这句话,抛弃我母亲和我吗?
三丫穿上了簇新的棉甲,带上了闪亮的铁盔,更显神采奕奕,英姿飒飒。跟随在她身后的五百位士卒亦是身材健硕,红光满面。他们头顶星月,步履整齐地来到张家口,驻守在民市的各个要道。
鞑靼败退之后,明蒙议和,决定在大同左卫迄北威虏堡边,宣府的张家口边,山西的水泉营边,开放三处民市,以供满足两地百姓的生活需求。随着技艺的发展,交流的频繁,民市由最开始的小聚点,变成如今覆盖整个张家口的大市场。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汉人,鞑靼人,瓦剌人,回人齐聚一地,近年来跑到这里做生意的外洋人也越来越多。三丫初见那些高鼻深目、红发绿眼的人还吓了一跳,后来交道打多了,也习以为常了。交易的商品,也由盐、米粮、布匹等必需品,扩充为丝绸、美酒、瓷器、家具、佛像等贵重物,特别是那些金装玉裹的佛像,深受鞑靼贵族欢迎。
在明廷有意的施为下,鞑靼崇佛之风日盛,张家口附近就修建起了一座巍峨的庙宇,名为永安寺,里头除了供奉佛陀外,还有大庆法王、玛哈嘎拉、满都海福晋等人的塑像。佛寺作为和平与繁荣的象征,有藏传佛教的法器,更有李阁老亲书的碑文,香火十分鼎盛。这不,到了新年时,就有人为了抢头香打起来。
敢到这里来抢头香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个烫手山芋,别人不想接,就甩到了三丫这个新任女将身上。这摆明是在欺负人,三丫却不以为意。她一听说这里打起来了,就赶忙过来维持秩序,将人潮喝止分开,这才避免了一场踩踏的惨剧。只是,人虽然暂时分开了,可矛盾却未消解。两边仍然叫骂不断。
三丫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双方是早有过节。一边是亦不剌太师的爱女,恩和汗的遗孀琴德木尼福晋的家人,另一边是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的族人。
自汗廷落败之后,满都海福晋陨命,新任汗王顺义王年幼,索布德公主不明时势,黄金家族逐步势微。两大权臣家族势力膨胀,他们开始争权夺势,分庭抗礼。亦不剌太师和黄金家族有姻亲关系,又和大臣张彩结亲,他既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能通过拉拢明廷和吸纳瓦剌人来增强势力,而鄂尔多斯部的满都赉阿固勒呼,就要势弱一些,虽也能通过向明廷效忠获利,但是鞑靼内部却不得不受所谓大福晋琴德木尼的辖制。为了增强自身势力,满都赉阿固勒呼绞尽脑汁,一面通过通商,姻亲,加强和明廷的连结,另一面则想方设法想削掉琴德木尼大福晋的身份。
琴德木尼在没嫁人时,就不同于寻常姑娘,帐中面首无数,如今虽名义上是恩和汗的遗孀,但要她为一死鬼守一辈子的活寡,打死她都不愿意。她仗着父亲权势日盛,丝毫不把黄金家族放在眼里,仍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猎艳。是以,往鞑靼走商的人,都听过雪山仙女的故事。有相貌英俊之人在风雪中偶遇雪山仙女,被仙女邀请到温暖奢华的帐篷中春风一度,极尽人间欢乐。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琴德木尼在四十三岁时,又怀孕了,可这一次她却不想打掉孩子。她先是打算称这孩子是恩和汗托梦所留,后又打算秘密产子称这孩子是收养回来的。亦不剌太师再愧对女儿,也不能任她这样胡来,父女俩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然而还没等他们争执出结果,索布德公主就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知道了这件事。大公主本就深恨琴德木尼,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她丝毫不顾及小汗王和自己的处境,在祭典上突然发难。就在满都海福晋的灵前,索布德公主趁着琴德木尼叩拜时,一脚将她狠狠踢翻。众目睽睽之下,琴德木尼身下鲜血涌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亦不剌太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毕竟黄金家族才是草原正统的统治者,他借助自己女儿恩和汗遗孀的身份谋夺权力,就不能做得太出格。他不得不大出血,以消弭这桩丑闻带来的恶劣影响,不仅赔了牛羊领地,还失去了对金帐后位的左右权。索布德公主自以为自己为弟弟争取了权益,然而就在这件事过去后不到三年,她的神智便日益混乱,最终陷入疯狂,虽然人还活着,可与死了无异。而琴德木尼在失去了自己的骨肉后,更是心痛欲绝,一面伺机报复仇敌,一面虔信神佛,希望能再得子。
两大权臣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两家的家人在永安庙打起来,意味更加非同寻常。
三丫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她职权有限,面对互不相让的两家人,打又打不得,劝又说不通,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她打算遣人去请示上级时,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相貌英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诸位在这里争执,也不是办法,我倒有个主意,能帮你们妥善裁决。”
三丫一见他大惊失色,她忙道:“星渚,你怎么在这儿?快回来,这是贵人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这个叫星渚的青年一笑:“我自是不能替贵人做主,可是这庙中的佛陀总能替贵人裁决是非吧,不如掣签来定头香,一切皆凭上意。”
两家人自他站出来时,就噤口不言,鸦雀无声,待他提议之后,更是连连答应。庙内的主持忙拿签出来,两家的领头人同时拈了一支,最后是满都赉阿固勒呼家拿到了上签,随即志得意满地进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