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皆面面相觑,这都是考什么鬼啊!不过,再抓耳挠腮也没用,这要是不好好答,便又要再等三年了。大家急了一阵,只得又开始绞尽脑汁写起来。
到了三场考罢之后,人人脸上都是一脸菜色,京中也议论纷纷。会试主考一般是两位。按理说,一个吏部侍郎加一个翰林学士的主考队伍,也不是没有。但因月池年纪太轻,各部商量之后,决定还是要挑一个老成持重者压一压场子。于是,今年的主考一个是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梁储,另一个就是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李越。梁储之前也主持一次会试,那次可是正常的题目,这次奇葩的策论是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不少考生开始骂骂咧咧,虽然朝廷一直嚷嚷着是取士是要三场并重,但实际还是以经义为重。月池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最后只中了二甲传胪,毕竟论经义,她是真比不过那些自幼苦读之人。可李越如今这个作风,明显是要变了。而预发来春晋锡荣
说来也是自作孽……
然而,当月池与众同考忙碌日久后,好不容易到了快结束时,她却始终觉得心中难安。终于,她也干了和王守仁一样的事,在夜间悄悄查看试卷的字号,来猜测她拟取用的新科贡士之名,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在贡院的房间中,她僵卧良久,终于长长一叹:“难怪,难怪这么多年重第一场经义的风气,始终难改。”旁人不是傻子,她也未必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朱厚照本以为月池此次定会另辟蹊径来取才,却不想到,月池竟会在放榜前夕给他报信,言明为了公平起见,还是得在首场经义上倾斜一些。这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斟酌之后,也在漏夜时分,悄悄进了贡院。
贡院虽是科举之地,却与监狱的布置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墙垣高耸,连外围墙就有三重,第一层外棘墙、第二层内棘墙、第三层砖墙。贡院的四角还有瞭望楼,昼夜有人观望。一见他,即刻就有人下来问,是做什么的。
朱厚照又来了一句:“镇国公兼威武大将军奉命巡查考场。”
驻守的兵丁,谁没听过这个花名,一见他的容貌,真如天上掉下来一个活龙一般。他们忙一边将他迎进去,一边又要去通禀。朱厚照忙道:“莫要声张,不必惊动旁人,把李侍郎叫来,梁尚书如未安寝,便也唤来。”
皇爷当年是乡试就落榜,也没有考会试的机会,这次能进来看看,别说心里还有点小激动。他穿过三龙门,路过明远堂,看到木栅与号房,仍心有余悸,这看起来比乡试之地还要压抑,在这里考上三场,只怕皮都要脱一层。
接着,他就到了公堂与居室。梁储、月池这次已然候在这里。梁先生在这种地方见到皇帝学生时,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上次去昌平,把皇上弄回来的是他,这次在贡院,碰见皇上的还是他。
梁储:他怎么就那么背呢……
月池亦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来。
朱厚照望见他们时面上原本还带着笑,可待到看清他们的样子时,神色却冷了下来。他虽早有预料,也做了准备,可当四目相对时,仍是大吃一惊。
他有心骂她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知道的是李副总裁在此迎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久试不第的怨……”
他说到一半,又深觉不祥,忙咽了下去。而月池听到副总裁这个几个字眼,也觉头皮发麻。她一入贡院,人人恭迎副总裁,听得她浑身不得劲,她强令众人,无需这么叫她,倒博了个谦虚谨慎的美名。
朱厚照入了公堂,对他们道:“不必拘礼,都坐吧。”
他使了个眼色,左右一边去搬凳子,一边来奉汤水。梁储眼看自己的碗中是参茯苓淮芪鸡汤,月池碗中却是黑漆漆的汤药,不由愣住。月池笑道:“寻常食补,已是无益,需得用些药。”
语罢,她便眼都不眨,将药汁一饮而尽。梁储是已然白发苍苍,可她却正是风华正茂,大展宏图的时候。一时之间,堂上两人都颇感凄楚,可她本人却似浑然不觉。
她起身谢罪道:“是臣无能,方劳您走这一趟。”
朱厚照别过头去,调整心绪方回转:“坐下说……”如不是梁储在此,他真想叫她躺下说。